視線收不回來,陸溢陽一聲哇塞挺不走心:「大師手筆啊!」
霍承光倒是認真品字:「我們家沒人寫得過我爺爺,我這一輩沒人寫得過我哥,我這手也就糊弄糊弄你。」
陸溢陽有感而發:「絕對夠弄了。」
霍承光寫的不是求福求吉的對聯,是一句詩:無人扶我青雲志,我自踏雪至山巔。
陸溢陽終於看字,站他身邊端詳:「說你呢?」
霍承光擱筆:「你。」
「承你吉言。」
「未來一定。」霍承光看著他說:「喜歡就貼門上。」
陸溢陽忍不住了:「我想你寫個別的。」
重新舔墨,霍承光讓他報。
牧羊人執鞭,把不馴的綿羊都趕回去,但總有一兩隻又逃又野。陸溢陽咽了咽,對面前的紅紙說:「我見人間皆草木,唯有見你是青山。」
霍承光都俯身準備落筆了,聞言又轉頭看來:「這是情詩,沒人會在門上貼這樣的對聯。」
「你理解太狹隘。」對上的眼睛有流光,陸溢陽笑起來:「為什麼不能呢?我就喜歡這句。」
那笑,看得霍承光移不開眼。
老四霍承意混不吝,話到一語中的,這可不是還好吧,這就是照著他一見傾心的樣子長的,霍承光咽動:「你怎麼理解的?」
陸溢陽說得輕,像生怕驚擾美夢:「青山,就是我心中至高理想。」
行吧,都說至高理想了,還不給寫嗎?寫完霍承光也見之心喜,和陸溢陽一起去門口貼上。
今年新春聯歡晚會挺精彩,可九點過後霍承光回房打電話,陸溢陽在廳里把電視調小聲,之後就不怎麼好看了。
霍承光出來就見他抱著靠枕,窩在沙發上眼皮打架。過去頂頂他,讓他過去一點,在焐熱的地方坐下。
「不是。」陸溢陽移了位置嚷嚷:「沙發那麼大,非把我擠走幹啥?」
「你待過的地方舒服。」霍承光拿起杯子喝水,光光給家裡一群鵪鶉解釋為啥沒回去過年,就說得他口乾舌燥。
陸溢陽把抱枕墊頭下,躺下來打個哈欠:「你再不出來我要睡著了。」
「家裡人多,從老到小拜一遍年,不得兩小時。」
「真好。」陸溢陽凝目天花板,羨慕又自閉:「真挺好的,熱鬧。」
腳背一疼,肉被擰了一把,陸溢陽抬頭:「幹嘛呢?」
「你呢?」霍承光看著電視收回手:「明天初一,不回家看看嗎?」
陸溢陽曲起腿,又躺回去看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人生箴言:「我不想見人,也沒人想見我,就算了吧。」
霍承光拉他手,一使勁,把懶洋洋癱著的人拉起來,一臂攬住,讓陸溢陽把腦袋靠他肩上。
「家裡人多很煩的。一到過年,一樣的話要說好多遍,紅包不知道要送出去多少個。」霍承光閒聊:「可怎麼辦呢?每次家裡亂七八糟的事讓我喘不過氣,我就想,萬一哪天我,對吧,那啥了,他們還不得出席我葬禮啊?還不得送送我啊?人到那時候才會覺得都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的。」
「承哥,過年呢。」陸溢陽挪了挪,靠個舒服點的位置:「別說不吉利的。」
「我就這麼想的。」霍承光攬著人的那隻手,拍拍陸溢陽胳膊:「這世上什麼關係都能不上心,就那些將來會出席自己葬禮的,怎麼都得顧著點,你說是吧?」
陸溢陽不說話了。
霍承光側頭,唇離看了好多次的發旋近。那發旋兒小小一隻,這兒刮那兒刮,颳得他心裡癢。
聲音輕,怕拂人臉面:「小朋友,勇敢點。」
陸溢陽頓了很久,終於點頭。
初一早上,車子停何家花園門口,陸溢陽提上霍承光特意為他回去拜年買的保健品,去按門鈴。
半小時就出來,SUV載著他往市中心去。
司機看副駕兩眼,沒主動問,倒是陸溢陽從口袋掏出個紅包晃了晃,噹噹噹噹地笑:「順利!還給紅包了。」
霍承光這才笑起來,抽出手摸他腦袋:「當然要給表現好的小朋友發紅包。」
陸溢陽挺不好意思,靦腆地嘿嘿笑:「我繼父這人也不是不能溝通,就是以前他忙,常年不在家,後來我媽得胃癌,才經常回家陪她。他對我媽還是可以的,我跟他真沒什麼仇。」
他笑,霍承光也笑:「現在輕鬆了吧?」
「啊!」陸溢陽揚起語調:「我前兩天都糾結地睡不著。」
他是被掃地出門的,出來第三天何父發過消息,問他去哪兒了,得知陸溢陽住校後說了一句:再怎麼樣你都是袁媛的兒子,我不會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