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光凝視逐漸消停的城市,任思緒游離。
不知過了多久,萬籟俱靜中,臥室里傳出輕微窸窣聲,很快門開一條縫,閃出一道身影。
霍承光在沙發上靜靜看那道黑影往大門口去。再不出聲,影子真溜了。他沉聲:「你醒了?」
把人嚇一跳,無措停步:「這…哪裡?我怎麼在這兒?」
聲音清冽,看來酒真地醒了。
霍承光眉間微蹙,心有不甘,醒了招呼都不打就想偷溜?
他掀毯坐起:「你喝醉了,沒房卡,我只好帶你回來。」
陸溢陽在黑暗裡就一人形輪廓,情緒難辨:「有房卡的,在我口袋裡……謝謝收留,沒給你添麻煩吧?」
醒了就不是他的萌萌寶了,會道謝,會客氣地說沒給你添麻煩吧,以此拉開距離。
霍承光心口漫過難以名狀的悲傷,低聲說:「你吻了我。」
陸溢陽像被這一宣告震撼到石化,呼吸都消失,很久才出聲:「我…大概認錯人了。」
霍承光錯愕:「認錯人?」
「嗯,我認錯了,對不起。」陸溢陽居然用肯定語氣重複一遍。
今晚絢爛的高塔坍塌,若此刻燈光大亮,可見霍承光垂頸時脖間暴起的青筋。
若他身懷資格,一定上去按住人,狠狠質問陸溢陽把他錯認成什麼人,他對誰這麼熱情?和誰接吻這麼同頻?
曾經他有資格,後來被陸溢陽收回。
這晚當做無事發生,粉飾太平放人離開,興許誰都不尷尬,可霍承光偏要犯賤說被吻,此刻不是活該?今晚他才是壞人,趁機偷香的小人。
此地燙腳,也像無話可說,陸溢陽霍然轉身:「我走了。」
霍承光沒有猶豫,穿上拖鞋走到玄關,聲音低啞:「我送你下去。」
陸溢陽拉門:「不用。」
霍承光執拗地抽出房卡,套件大衣跟出來。
長廊亮著燈,都要等眼睛適應。凌晨三點的清冷氛圍中,空氣里充滿了喧囂的禁忌,被厚實的長絨地毯吸去動靜,兩人一前一後朝電梯走去。
西裝穿回,襯衫整好,所有激情弄亂的痕跡都已消失,所以醒來時…電梯下行的間隙里,霍承光從景觀玻璃的反光中窺視…陸溢陽不知道發生什麼?他只是想溜而已。
陸溢陽一路無言,霍承光更甚。
因為吻過,兩人暫時默契地收起言語上的針尖對麥芒,只余想傾訴又完全不知說什麼好的沉默。
電梯抵達樓層,陸溢陽不緊不慢找房間,從西裝內袋掏出房卡,推門時終於回頭看向走廊。
霍承光雙手插兜,不遠不近綴著,沒半點搭話意思,像是真地只是不放心他醉到半夜獨自下樓,才陪這趟。
重逢後沒見過幾面。推名片過來的霍承光,冷言冷語要給五千萬的霍承光,在舞台上魅力十足的霍承光,對陸溢陽來說都很陌生。
唯有此刻走廊壁燈下,隨意套件大衣,露出睡衣,頭髮凌亂,腳踩拖鞋的霍承光和六年前重疊。
陸溢陽收回視線,心裡湧上一陣悲哀,走進房間關上門。
第54章 相識於微末,相守於經年都是小說里的
早上六點半, 湯逢山來敲門,劈頭數落陸溢陽昨晚不接電話,要不是凌晨三點終於收到一條回信, 差點要報警。
宿醉加缺覺,陸溢陽腦子生疼,湯逢山看他刷牙時臉色很差, 一面說他一面幫忙快速理箱子, 最後拖著兩個行李箱出門, 去按電梯。
「現在退房去機場, 打個車四十分鐘,沒時間吃早飯,到機場買個麵包墊墊飢。」
說話時電梯到, 裡面有人。湯逢山進去側身站, 把兩箱子擱身前。
陸溢陽一進電梯,就和一手閒閒插兜,身邊也有行李箱的霍承光四目相對。
灰色羊絨大衣修身挺括,襯得霍承光高挑挺拔。頭髮絕對吹過, 層次感分明。一進電梯就能聞到香水味,和Sweet Sun見面時一個味道, 好聞得讓人想要暗自靠近。
見過三小時前這男人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模樣……光天化日下的霍承光實在光鮮。
衝擊有點大, 陸溢陽心頭升起一股無名火, 總覺兩相對比, 襯得自己此刻多麼不夠看。
天亮後匆匆淋個浴, 頭髮都沒吹, 刷牙時對著鏡子用手捋捋完事了。鏡子裡的人眼眶腫、眼圈黑、面色發白……以為昨晚進門那眼就是和霍承光最後一面, 趕早班機不會碰到人, 就沒動力捯飭自己, 誰知……
像完敗公雞,陸溢陽撇開眼,按下一樓後也貼著轎廂站——一個不至於把後背袒露給對方,又可以自行垂眸不看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