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你醉了。」男人揉了揉被拽紅的耳朵, 更覺丟人。過往這招也是百試百靈的, 誰能想到這宮宴還沒開場, 老爹就醉得直說胡話。
他們這樣互相傷害, 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賀長情並未理睬身後的嘈雜,只一心奔著祝允指給她的方向走去。畢竟只要一落座,便可避免大部分無謂的干擾。
只是等到走到近前,賀長情腳下的步子卻生生地頓住了,這宮宴的位子究竟是誰給排的,怎麼把顧清川排到她對過了?
少時賀長情當了一回冷心薄情之徒,就是因為此人實在難纏,如今長大成人了,顧清川更是比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包括因趙明棠,他們之間不得已有的牽連在內,這最近見面的次數多得是不是有點離奇了?
不過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這回可是她主動招惹的,自作孽,不可活啊。
顧清川雖與周圍人推杯換盞,但始終興致缺缺,旁人說了一籮筐,他也不見得能回上兩三句。可自打賀長情朝著這邊走來,顧清川便注意到了,一雙眼緊緊地追著人瞧。
就在賀長情覺得自己有點如芒在背,生怕那人一個猛子撲到面前時,卻見顧清川只是勾著唇看她笑,半晌既不做聲也沒動作。
可能,是知曉今日宮宴人多眼雜,到底還是顧忌許多吧。賀長情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徹底放了下來,她微微仰起頭來看向了祝允:「阿允,我要吃那個。」
沒有人比祝允用起來更順手,哪怕只是一方桌案,賀長情只需探著身子伸長了胳膊去夠,她也要靠著祝允給她拿。畢竟,被人伺候的日子,是真的舒服。
從方才起,祝允眉間那恨不得凍死人的冷意便一直盤桓著了,只是在賀長情眼巴巴地溫聲和他說話時,那冷意才不知不覺地盡數融化。
祝允克制著自己心頭猛烈的跳動,像個盡忠職守的下人那樣應聲:「是。」
只是他的指尖剛探上了那白玉盤的邊沿,下一刻,便被不知從哪裡來的人給狠狠地一掌拍開。
二人一抬頭,便見顧清川忽然來到了近前。不僅如此,只見他把盤子護食一樣地護在了手裡,眉宇間帶了點誘哄的感覺:「這個味道其實一般,我那桌還有個更好吃的,你要嘗嘗嗎?」
真是說瞎話不打腹稿。賀長情搖搖頭,神色不由地認真起來:「你可別再誆騙人了,宮宴每人每桌皆有定例,怎麼可能有差別?」
男人的身軀又往前進了幾寸,一呼一吸之間吞吐出的氣息似乎已經將賀長情的整張面頰都包裹起來。
幾杯薄酒下肚,顧清川的黏人勁更勝以往,他只痴痴地笑著:「那,我有話要同你說。就我們兩個人,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這個距離,還算不上冒犯,可也足夠讓賀長情渾身不適了。
借一步說話就借一步,難道她還能怕了這半醉不醉的人?就算是完全清醒的顧清川,只要他有任何的不軌之心,她也定要讓他悔得腸子都發青。更何況,以賀長情對顧清川的了解,這人也就是嘴上的把式,其實內心深處還算是個克己復禮的君子。
賀長情板著臉站起身來:「你前頭帶路。」
她這不過剛剛應下,祝允卻按捺不住了。也不知怎的,他居然不顧著主僕之儀,一把攥住了賀長情的衣袖:「主上,您別……」
不行,那日他不過才說了幾句顧世子出現得蹊蹺,主人便看了出來。她定然不會喜歡搬弄是非,在背後說人不是的人的。
祝允舔了舔發乾的唇,意有所指地道:「顧世子喝多了,阿允怕您孤身一人的話……」
「那,你就遠遠地跟著,別讓顧清川發現不就行了?」
晚間的清風帶了池水的潮氣,也將賀長情身上那似有若無的香味帶到了他的鼻間,將人熏得醉醺醺的。
少女踮起的腳尖,附在他耳邊近乎於遷就的命令,還有那總是分辨不清是發自內心還是敷衍糊弄的笑容,無一不在他的心田跳躍起舞。祝允的魂兒都跟著飛了,他只是下意識地點點頭,像往常那樣一口應了下來。
顧清川則很是懊惱地撓了撓後腦,他並不知賀長情和那金玉奴說了什麼,但見那男人一臉動情的死樣,他就心中堵得慌。
好在賀長情沒有反悔,見他沒有反應,反而還催促起來:「帶路啊,不然一會兒宮宴都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