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維斯利爾,我知道……」老者喃喃說道,「那和地獄差不多,我聽他們說,地獄也不過就是那樣。」
阿爾蘭·瓦倫丁並不常常回憶過往。他去過兩次維斯利爾,那時他的職銜是上尉。
相比於其他人來說,他一直更加的鐵石心腸,他沒有任何應激創傷,行動力也很強,他本應遵從時爾洛斯總部的意見,收隊回去報告傷亡和損失,不過那一次他和其他人一樣,假裝電台壞了,把往中央的電台扔進了護城河裡。
第二次對人們造成的創傷更大,他們意識到當戰鬥結束之後,只有痛苦和死亡不斷地留下。中了毒氣的孩子、滿地的殘骸斷肢、如今還生龍活虎但過兩天就必死無疑的牧師……他們要在那些屍體的山中,那些還留著求生意志的人們里,找出真正還有活下來希望的人,並把其他人留在那裡。
「阿利克西當時也在那兒?」老人問道。
阿爾蘭·瓦倫丁停頓了一下:「當時我們不知道,但應該是他。東國人的長相……很好認,不是嗎?」
這件事和前獨立國人沒關係,當時他們最近的通訊基地離維斯利爾有五十多公里,時爾洛斯和前獨立國關係緊張,情報不互通,醫療資源不共享,當時也有一些前獨立國救援隊的人自發地加入了這場救援活動,不過他們都默契地換上了國際衛隊的衣服,現在也無從查證了。
那一天,人們只有善意和互助,每一個時爾洛斯來的士兵都能認出時爾洛斯人的標準特徵:高高的眉骨,淺綠色眼睛,深色的頭髮和比一般人都要高大的骨架。
阿利克西很有名,也很好認,具體來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是作為「楓」的敵人來說。
那個被前獨立國養大的東國棄嬰,長成了萬中無一的頂級狙擊手,他的狙擊鏡所及之處就是他的天下,他射殺一切領地的侵入者,不論是一千米以外的敵軍高官的頭顱,還是高空飛行的偵查戰鬥機,(阿利克西的火箭彈也打得極准),他的戰績隨著戰場上無處不在的傳說已經被神化了。
而他那雙黑色的眼睛,也一樣被傳說在神話之中,他們有人說他能憑藉肉眼看到三千米外的一直鷹,更傳奇的描述是,或許前獨立國已經對阿利克西進行了人體的改造,他們確信他們在阿利克西的眼睛裡藏了點不為人知的秘密,以此培養出一個無人能敵的狙擊手。
不過傳說終究是傳說,在他們的陣營中,活著見過阿利克西的人很少。
時爾洛斯高層死也想要把阿利克西做掉,傳聞中,阿利克西也的確好幾次「死了」,不過這一切也都在戰後消弭不見了。一直到今天,許多人也覺得,阿利克西大約是真的死了。因為戰爭從來就吞噬天才,或許死在戰火里,才是「楓」的死神的宿命。
阿爾蘭·瓦倫丁,高級軍官,文職,情報部出身,當他在維斯利爾乾脆利落地殺了撲過來堵門的反對黨時,他聽見了穿透硝煙的清音。
前獨立國的人會使用一種叫做哨槍的東西,它是輕型的武器,體積和重量都足以讓孩童拿起,一般是配給戰鬥經驗不那麼強的崗哨使用。它的子彈和膛線都是經過加工的,子彈射出時會在空氣中帶出哨子一般的響聲,十分清越,所有人都對這個聲音擁有著極強的敏感度。
阿爾蘭·瓦倫丁和其他幾個小隊成員立刻抬頭,找到了哨音的來源地。
一個穿著一身漆黑作戰服的狙擊手正坐在一面矮牆邊,手邊放著一個背包,裡邊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槍枝和武器,他手裡拿著兩把哨槍,剛剛幾發點射已經打完,正在裝填新的子彈。
他沒有穿任何一方的作戰服,漆黑如同長夜。純黑的衣物在這一片黃沙堡壘中是一種作戰保護色,只要有陰影的地方,幾乎就會消失不見。
他看見作戰小隊的視線,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伸出左手,手背朝向他們,一個禁止的手勢。
阿爾蘭·瓦倫丁讓自己的作戰小隊停止腳步。
他們的人已經筋疲力盡了,硝煙、血的味道、嗆人的硫磺,還有頭頂毒辣的日光,讓所有人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隨後,他見到這個狙擊手眯起一隻眼,槍口方向對準另一邊的排水道,一發打中從水溝里冒出來的反對黨。還沒有來得及擲出的手雷在半秒內原地爆炸,如果剛剛作戰小隊只顧撤離,那麼必然被伏擊中而折損。
那個嗓音溫潤,磁性,同時也冷冽,像一塊冰撞入滾燙的砂土。
「可以通行。」
不是修蘭區的兩種語言,也不是時爾洛斯語,明明白白的前獨立國語,他們習慣發顎音和軟齶音,音調低沉,尾音往下滑,沉斂而別具一格。
是個前獨立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