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已經被巡警迅速包圍起來。海因人很重視這裡,因為這批前朝遺老貴族,有錢的工商子弟,同樣是他們的錢袋子。短短半分鐘之內,集合的巡警就已經將酒樓圍得水泄不通。
樓里一片驚慌失措,所有人第一時間都被封了起來,所有人得知發生了什麼事之後,都第一時間想要離開,平時威風凜凜的老爺小姐們,都在恐懼之下被壓得接近崩潰。
荊榕沒有插手的打算,他靠在窗邊看了會兒熱鬧。
琴市與別的地方不同,因為海因人管事,許多方面都有隔閡,東國人的案子查起來要更慢更耗時,可乘之機也更大。
各家的老爺夫人,少爺小姐,紛紛前往樓下,叫嚷著放行和回家。底下越來越吵,烏泱泱聚集了一大群人。
脂粉香氣和酒的味道再度襲來,混合了血腥味,變得十分怪異。
荊榕站起身,去樓外的庭院透風,即便有雨落下,他也不是很在意。
他不喜歡這個時間線的氣息,煙塵,緊密微熱的雨水,動亂的深夜,它是一種沒有秩序感的氣息。
626也發現了,執行官自來到這個世界後,就有一些十分不明顯的水土不服:他沒那麼喜歡精緻的骨瓷盤子,厚厚的銀票帳本,灼眼的白日,不過他習慣了接受,這些部分就像炒飯里的蔥花一樣,挑出去,就可以接受。
626看得出執行官在走神。
它問:「哥,你在想什麼?」
荊榕沒有明說,他說:「在想他。」
他簡單對著池子裡的荷葉比了比,隨口提了一句:「有點想吃他煮的面了。」
626聽懂了,它冒著蛋花眼淚說:「我也很想你老婆,兄弟!」
每一次的相逢是如此美滿,以至於短暫的別離已經變得無法忍受。不怪執行官回憶從前,連626都忍不住沉湎過去。
這幾天他們一直在進行找老婆的努力,可惜至今仍然一無所獲。亂世之中,大海撈針,未免令人惆悵。
荊榕從隨身的煙夾里掏出一支煙,手裡的打火機打了幾下才點燃。這年,這兩樣東西都是稀罕貨,荊榕咬著煙,他望著微風陣陣的湖面,好像在望著過去的餘溫。
池塘的樹影之後,有人拿著傘踏上濕漉漉的小石徑。
來人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大案就在眼皮子底下發生,這個地方還有人淋著雨抽菸。
池塘邊的青年極高,像一道黑色的閃電。他背對著來人,眼睛也沒有看向別處,任由雨落在他烏黑的頭髮上。
一條小路,僅能讓一人通行,如果是兩個人,就需要側身了,不用說手裡還拿著一把沉重的傘。
不等來人出聲,荊榕先掐了煙,退到道路盡頭。他仍然沒有移開視線,那人也沒有道謝,只頷首低頭,快步越過。
荊榕沒有回頭,但衛衣雪在走出十幾步後,回頭望去。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這一瞬間的錯身,青年那黑色的身影,卻讓他像是心上過了一道閃電一般,也像露水滾過葉面,直直地擊中了他。
第165章 致命長官
那種感覺熟悉而古怪,衛衣雪覺得自己好像曾在什麼時間和地點,見過這個人無數次,天地昏暗,幽濛細雨,只有那一道黑色的影子,驀然闖入心底,讓人心頭一跳。
不過時間上,他沒有空餘機會多想。
衛衣雪收起雨傘,轉過庭院的角落,一個老夥計匆匆和他打了照面,很恭敬地說:「先生,回包房麼?我替您收著傘。」
衛衣雪把傘遞給他,眼睛清明似雪:「有勞。」
老夥計迅速低聲說:「您多小心,別被認出來。」
「無事,我已安排好後路。」衛衣雪說道這裡,忽而想起小道上那個人影。
他不認得對方,對方也沒有回頭看他,但今天情況危險,不得不提防。
衛衣雪低聲說:「來路上遇到一個人。」
老夥計心下瞭然:「您放心去,我去查。」
兩人只簡短交談了幾句,老夥計提著那一把過於沉重的傘。
傘是路邊賣的那種,桐油味很重,為和西洋傘競爭出優勢,做得很精緻,還撒了香水。清冷的梅花香,已經蓋住了深處濃重的硝煙味。
*
626和荊榕都沒有過多注意剛剛的人。626的注意力是跟著執行官走的,而荊榕心思不在這裡,只有空氣中多出一些似有似無的香氣,很淡,淡得讓人幾乎無法辨認,卻淺淺縈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