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榕接過來看了看,眼神果然相當喜歡,隨後在懷裡收好:「謝謝,很好看,我很喜歡。」
張太醫在旁邊看著,見到這二人熟稔親密已經如同家人,總覺得暗暗心驚,但又說不出哪裡心驚。
張太醫反覆忖度,大約是廢太子身份跟著衛靈塵如此權臣變得這樣親厚,等以後長大了,以二人感情,又會生出什麼變故?到時候太子也大了,衛靈塵更是太子老師,到時候兩人恐怕必死一個。
不知道衛靈塵對此是作何感想,以旁人圍觀看來,以後恐怕叫人嘆息。
張太醫的腦內活動當然是完全沒有被二人察覺的。
衛靈塵給荊榕準備了小翠屏折書、許多糖漬果仁干點,許多漂亮的小孩衣服,隨後說:「你這趟身份就是我內侄,我是四處查訪供貨情況的游商。」
荊榕敏銳捕捉到了重點:「內侄?」
衛靈塵也是一臉沉穩和理所當然:「我結髮妻子早逝,我發誓不再續弦,你是我妻家唯一後輩,孤苦伶仃長大,我自然要帶著你。對外就稱榕公子。」
這套身份編得非常順滑,不過荊榕的重點很顯然完全歪了:「所以你娶親過嗎?」
衛靈塵笑了:「商人誰要嫁。」這句話輕飄飄的,實際上以衛靈塵權勢身份,攀附者已是絡繹不絕,只是他對這件事的優先級相當低。
十歲的荊榕看起來放心了:「好。」
這趟路途遙遠,艱難阻塞,衛靈塵心裡已經有了預估,帶上荊榕算是個冒險,也是帶未來天子見見世面。
深更半夜,一輛樸素的馬車從衛府出發,趕路的時間就要耗費十天半個月。衛靈塵趕時間,除了換馬修整之外,停下來的時間不多。
這期間,荊榕仍是一如平常的沉穩和安靜,兩個人一起窩在馬車中,衛靈塵閒了就給荊榕講一些識畫、識古董真偽的關竅,荊榕又有悟性,把這當解謎遊戲來玩,非常熱鬧有趣。
連走幾日,終於到了河段路程,此時離上游桃源里還有十幾公里,但衛靈塵已經讓車夫停了車,自己先去縣府報了欽差名帖,指明要查府縣近年的河渠情況。
縣府的人一早就聽說衛大人要來,料定京官來此,也看不出什麼名堂——連年水災,治水有銀兩撥下來,他們縣衙的能貪一半,這是默認的。於是只陪衛靈塵吃了頓飯,言辭懇切,哭訴每年災民如何如何困難,聽得衛靈塵耳朵起繭。
荊榕在席間充當萬事漠不關心的小公子少爺,扒著滷鴨子吃,並琢磨當地的風味滷料。與此同時,悠閒地聽衛靈塵伶牙俐齒,面帶微笑,根本不玩虛的,以退為進,聊著聊著就要來了府衙百十人,分組下去考察,限三日內報回近年水文數據看看,另外並要了一列府兵,隨自己考校核實。但有一處與記錄有異,就記錄在案,以後保不齊就要摘烏紗帽。
對面知府滿頭大汗,震懾於衛靈塵的名聲和氣度,只好乖乖配合。
626忍不住跟荊榕感嘆:「兄弟,你老婆好牛,原來每天他上朝是這種架勢跟其他人吵的,真可怕!」
626:「?兄弟?」
它好像看見小執行官眼裡閃閃發光,透著喜歡和欣賞。
怎麼,事業狂也能變成性癖嗎?
三日內,衛靈塵就要到了核准的數據,近幾年水位多深,洪水波及多大,都從當地考察到,當地人口中問到了。
這期間,衛靈塵自己也去了地方踏勘,荊榕時常跟著他聽和看,有時候回來還要比衛靈塵晚一些。
知府因為巴結衛靈塵的關係,真當荊榕是衛靈塵內侄,派了人跟在荊榕身邊上下伺候,卻發現這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就愛往深山、荒野里跑,而且寡言少語,性冷如雪,根本不似尋常小童,連怎麼哄的門道都摸不出來,更別說通過他打聽衛靈塵的態度和行事風格了。
衛靈塵此人,初見覺得玉樹臨風,沉靜和藹,但做起事來讓人怕得厲害,素日一張笑臉掛著,別人卻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知府只剩下一個字:愁!
一大一小,都見鬼似的讓人摸不著頭腦,愁!
室內。
衛靈塵還在看卷宗,點一盞燈,手邊攏著荊榕的肩,兩人在春寒的夜偎著暖。
荊榕原本在把玩翠屏折書佩,瞥見衛靈塵看一行字已經看了許久,於是念出來:「周邊農人說,此前如遇三月冰汛,則此三縣府安然無恙,伏秋大汛卻更猛於他縣。而近三年來,冰汛與夏汛皆不能倖免矣。」
衛靈塵十指交叉,虛放在胸前,是在思考:「三年前上一任督水官修堤,令附近幾條汛河分道入江,儘早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