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晚膳尚未結束,明憶鴻被人簇擁在最中間,圍在他身側的皆是親族或入宮禮拜他們歸來的人。
蕭霖秋就坐在角落,以斗笠垂下的白紗遮面,並盡力降低存在感,他單手拎起酒盞,目光時而落在明憶鴻的身上,儘管對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他能看出明憶鴻因怕生而產生的不適感。
奈何來者皆熱情,明憶鴻既不能作出推辭的動作,也不能妄言任何的話,畢竟他嘴笨也不是一兩天了,如果他冒然得罪這裡的每個人,終歸還是掃明景的面子。
與此同時,蕭霖秋的膝蓋被人輕拍一下,他下意識低頭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小二十,「怎麼了?你也找阿憶麼?」
小二十先是向包圍明憶鴻的人齜牙咧嘴幾下,然後扭頭拉起蕭霖秋,把他往別處帶去。
「你要帶我去哪?」蕭霖秋踉蹌幾下,險些被拽倒。
走在最前面的小傢伙揮手「咿呀」幾下,蕭霖秋順著她手指的位置,看向不遠處被高燈點亮的孤立矮樓,千絲萬縷的細線縈繞在矮樓的兩邊,並且矮樓的前面還晾曬著五顏六色的布料,想來佇立於此的是間製衣坊。
等二人止步於矮樓前,蕭霖秋見上方的牌匾刻著「萬紫千紅」四個字,緊接著小二十又拉起他的手,把他往右側帶過去。
行到窗扉前,小二十朝他跳躍擺手,隨即他俯身把人抱在身上,才堪堪透過窗戶看向屋內來回走動的人影。
一名身著明艷的女人正手執羽毛在空中滑動幾下,其身前的紅色布料迅速被裁剪成型,對方凝望成果滿意點頭。
就在女人轉身尋找飾品的瞬間,來不及躲避的小二十被對方用餘光發現。
「什麼人?」女人的聲音有力又明亮。
現在想跑為時已晚,蕭霖秋不得不認栽,他頗有禮貌地叩響門扉,待裡面的人打開門後,他才頷首說明來意,「我們方才這裡飄飛的彩色布料有些新奇,所以才冒犯來此,還望姑娘寬恕。」
女人眼中的疲憊難以消減,她依靠著門邊,雙手抱臂,「你叫我如何信任你?」
一時之間,蕭霖秋有些百口莫辯,他身側的小二十忽然鬆開手,上前輕扯女人的衣袖,她向對方露出極為天真的笑容,瓮聲瓮氣的就像是在撒嬌。
而女人哪招架得住小二十這樣,對方迅速敗陣下來,「好可愛的孩子,那我便看在你的份上,不計你們的過錯。」
蕭霖秋看著眼前的情況,心中石頭落下的同時,一股把孩子帶歪的想法油然而生。
在他思忖懺悔之際,女人主動帶著小二十往屋內走去,對方拿出糕點放在小傢伙的身前,用慈愛的眼神盯著小二十。
蕭霖秋小心翼翼地往屋內探頭,他得到女人的默許後才徑直入室。
「你現在不把斗笠摘下來,我會誤以為你是別有用心。」女人的聲音傳來。
聞言,蕭霖秋想要摘掉斗笠的手卻遲鈍下來,想來女人發現了他的顧慮,於是又聽對方說:「放心,即便你長得奇醜無比,我都不會眨一下眼。」
躊躇良久,蕭霖秋才堪堪脫下斗笠,當他的容顏及金髮暴露在空氣中時,坐在桌案邊的人明顯愣住。
「你......」女人慾言又止。
他從容看過去,「抱歉。」
「也行,畢竟我也不是那種守舊之人。」
女人站起身,她順手捻起木盒中的珍珠,將其簪在掛於架子上的紅裳衣袖邊,她精心觀察飾品的位置,旋即又把珍珠摘下來,綴在別處。
「你覺得這顆該放在何處?」女人把珍珠舉到蕭霖秋的眼前。
他見這顆剔透的珍珠縈繞白光,想必是不可多得的珍寶,但他不懂對服飾的製作少有見識,索性他只能說:「原諒我的愚鈍,此類事情我並不能給出正確的答案。」
「哎——」女人把身子抵在桌沿,她抱怨的聲音此起彼伏,「都怪陛下,他今日忽然派人把我從休假的地方帶回來,說是要讓我制出兩套婚服,還讓我在兩天內必須交出!這是人提出的要求麼?」
蕭霖秋的面容略顯僵硬,他可不能讓女人知道,間接造成她煩躁的人是自己,於是他指向流動在紅裳上的鳳紋銀線,隨口說:「......這道銀線做的很漂亮。」
「那是自然。」女人洋洋得意地笑起來,「這可是由獨一無二的銀雀羽毛所制,若是在日光下,這就是熠熠生輝的霜,若是在月光下,這便為璀璨閃爍的星,不僅如此,如果我在穿線的過程中稍出差錯,這銀線就徹底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