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姐姐……璟奚……林璟奚……姐姐……」
「本宮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說那些渾話了。你再睜開眼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就一眼。你說的所有話我都答應。絕不反悔。」
「奚姐姐,求你了,本宮求你,求你再看我一眼。我好想你啊,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當初我們的初遇是一場意外,之後都是我精心設計的。我想著,那個官家小姐又善良又嬌弱又蠢,最是好騙,指不定能從她身上薅到不少好處。沒想到,我的眼光竟然沒錯。」
華箏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趣事,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而後沙啞著嗓子發瘋般嘶吼哀嚎著,抱著林璟奚的頭顱聲嘶力竭哭著,哭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她小時候人皆可欺,就是個討人厭的雜種,養成了卑劣圓滑、無利不圖的性子,直到她遇到了她。
她們的相知相識都來源於她的算計,她費盡心思從她身上吸血。又害怕被她發現。
於是她進了尚書房後就拼了命地吸取知識,企圖給自己套上一層尊貴矜持的皇族外皮,可惜無論她怎麼費勁心血,也改不了她骨子裡的卑劣。
她現在就像被人活生生地拔掉了外皮,把她腐爛的靈魂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
華箏輕輕搖了搖頭,這樣也挺好的,她現在這時候跟林璟奚好像。
殘陽西下,圓月升起,華箏就這麼癱在地上,緊緊抱著林璟奚的頭顱,下巴抵在她的頭上,空洞死寂地望著漆黑的天際。她的淚早已流盡,早已擠不出一滴了。
春日的雨,夏日的陽,秋日的風,冬日的雪。她再也見不到那個穿著白衣溫柔叫她小殿下的林璟奚了。
林玉成不知何時站在了華箏的身後,他臉色蒼白得早就不知道哭過多少次了,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華箏。
「這是之前璟奚托我那兩個逆子給殿下的一封信。殿下之前說什麼也不肯看。如今還是看看吧。」
華箏嘴唇上下蠕動著卻始終吐不出話來,她慌忙拍了拍自己泥濘的手,顫抖地接過了它,而後哆哆嗦嗦拆了幾次都沒成功。
「見字如晤:
小殿下,此生能遇到你,委以重任,輔佐左右,實乃是臣的三生有幸。
當今形式混亂,起義紛起,群雄爭霸,朽木之根,非猛藥不可除;離散之民心,唯以誠待之方能復聚。
望殿下以史為鑑,戒驕戒躁,廣開言路,親賢臣遠小人,勵精圖治,以安社稷。
作為殿下的臣子,璟奚所言已盡。而作為箏兒的奚姐姐,又有太多話未來得及訴說。
諸事紛繁,欲語還休,終歸於汝,獨行其路。今日之果,皆吾自選。
今微臣已去,願殿下保重鳳體,勿為微臣之逝而哀毀過情。
勿悲戚,莫懷恨。吾雖逝,魂將佑汝於九天之上。
珍重,再珍重。
林璟奚絕筆。」
華箏愣愣望著信上熟悉的字跡,彎了彎眼角,她腦海不自覺浮現出了一女子,她身著白衣,難得糾結地拿著毛筆在宣紙上寫下了字跡,而後又蹙著眉把紙揉成一團扔在了桌上。
「斯人已逝,本宮該做的,就是把這一切都畫上句號,讓她走得安心。」嘶啞的聲音宛若從地獄深處傳來。
她最開始一步步往上爬只是為了活著,為了把曾經欺辱過她的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後來站得高了見多了,她突然又覺得她不可憐,這世上有太多太多比她還要慘的百姓,她想著,她可不可以試著讓她們好過一點,哪怕只是一點。
不是為了奚姐姐,不是因為她是皇朝的長公主,只是為了她自己。
她踉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狼狽地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抱著她的頭顱一步步往上爬,直至坑頂,四周早已變了樣。
原先荒蕪的沙地上竟星星碎碎長滿了一個個小土堆,上面簡陋搭起了一個個墓碑,皆沉寂望著她。
華箏對著四周深深鞠了一躬,而後抱著頭顱在這片土地上隨意走著,宛若逛自家後花園般。
自言自語喃喃道:「奚姐姐,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在哪個地方生活,那就讓我再任性一次,挑個我喜歡的地方吧。」
最後她停在了一顆大樹下,仰頭凝望。這是一顆幾近百年的大樹,似螺旋般的樹紋深深刻在它身上,它張開臂膀肆意伸展,遮掩了一片的陽光。樹上鳥兒嘰嘰喳喳叫喚著。
華箏輕笑了一下:「綠樹、輕風、小鳥,還有你愛著的百姓與你為伴,你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