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孩子吃飽了沒,小隊長最後明明是來和我要油條的,唉呀!我都沒給他夾上最後那兩根油條,孩子還沒吃呢!」
「小戈這孩子,上午才回來,這就又出去了,他保護我們的時候累的眉頭都擰了。」霍鳳花緊緊抓著任軍紅的手臂:「他那麼點大,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幹什麼。嗨,別的孩子也被困在那裡,也不能沒人救。」
任軍紅拍了拍左右糾結的妻子的手背,望著越野車,喉嚨哽著,不知道要說什麼,他想朝小戈揮揮手,又覺得揮手告別不吉利,舉到一半的手指向眉心變成一個不像軍禮的敬禮。
他們身邊的人看見他們的舉動也自發舉起手,倖存者們一個個跟著軍隊敬起歪歪扭扭的軍禮。
在汽車發動機引擎的聲音中,白存遠回頭看了看很聽他話的白執。
白執在車後排躺的很平,雙手乖巧的疊起放在小腹上,修長的腿屈著,白存遠用一些金屬給白執化成了護欄。
後排上方,透過車的後窗,白存遠看見了密密麻麻自發為他們送行的人群,和與招手截然不同的歪歪扭扭的軍禮。
他們這是,在為我們送行?
……這種自發的送行讓白存遠覺得有些戲劇化。
他還不太能理解這些人的行為。
人面對太過強烈的感情的時候,很容易產生一種不接受不理解的情緒。
但這些倖存者就是這麼做了,為他們送行,敬一些歪歪扭扭的禮。
自己敬禮的,抱著孩子敬禮的,連懷中的小昭昭也模仿敬了個禮,然後在牧淑懷中不安分的咿咿呀呀朝他們揮手。
……
就像他們要去救一些和他們看似無關的人一樣,這些倖存者也在為和自己看似無關的逆行者送行。
他們神態各異,目光卻同樣專注,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車上。
期盼,祝福,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倖存者們好像知道車上的人是為了他們才深入城市去援救失聯的三支隊伍。
這和他前世一人在末世中獨行的感覺截然不同。
有人的地方,就有很多複雜和沉重的情緒,每個人都有情緒,但這些情緒不只是對權力的爭奪和算計,還存在一些簡單的期盼、期許,盼和自己無關的人平安,盼孩子吃飽,盼英雄凱旋……
那是屬於人性中如同點點螢火卻能讓人屬於人的那一面瞬間被照亮的光。
它讓偏執的白執在一瞬間也會驚訝大娘的死裡逃生,讓獨善其身的白存遠在一瞬間也會覺得,他不只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才讓世界活下去,而是這個世界,它想活下去,所以它有活下去的理由。
任戈看見白存遠扭頭,也跟著扭頭,見到一堆人朝他們敬禮,他抓了兩把腦袋:
「怎麼回事,他們怎麼都在門口站著,他們舉手幹什麼?」
「好像是給我們敬禮。」白擇也往後探了一個腦袋。
白執安靜的躺在車后座上,完成哥哥的「睡覺任務」,但他的耳朵也豎了起來。
任戈一直想當英雄,但真到這個時候,他反倒不知道怎麼接受這種注視了——尤其是他看見任叔和霍鳳花也歪歪扭扭的朝他敬禮的時候。
酸澀感沖向眼眶,雞皮疙瘩爬滿全身,任戈狠狠地抓了好幾把自己的頭髮——幸好他頭髮短,否則能被他抓成雞窩。
「他們怎麼突然燃起來了?我們只是去殺一些喪屍而已啊。」
白存遠見任戈和他一樣對這些濃烈期許的情感不適應,笑了一下,轉過身坐正。
白存遠隱約感受到了上輩子穆瀾峪所感受到的那種責任和重擔,在倖存者們送行的目光下,所有目送者都成了守護者。
他們的守護讓前行的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力量。
上一世,也許不只是救世主拯救了世界,世界也成就了救世主,拯救了救世主。
白存遠突然明白穆瀾峪為什麼在經受那麼多背叛後,留在他身邊,仍然堅持隨手拯救一些陷於危難的人。
對於上輩子作為帝的穆瀾峪來說,倖存者是他的碑,也是他的鎧,所以他義無反顧,一往無前。
人有無端的情感,會讓人之間產生無端的羈絆。
人類就是這種,會突然燃起來的生物。
白存遠敲了敲司機扶在車檔上的手:「穆師傅,我們出發吧。」
……
白執這一路沒睡好,因為任戈在嘰嘰喳喳。
他一會兒說:「哇,那顆樹都發芽了!」
一會兒說:「爹!你看這顆樹上面長得那些小獼猴桃是什麼。」
坐在車前排的白存遠往窗外看去:「是玉蘭,玉蘭快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