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啁啾,時而嚦嚦,時而嚶嚶,時而蕭蕭。抑揚頓挫,與之對應。
實乃奇聞。
女人放下手中的鐵甗,走到山路一旁,扶著樹幹仰頭看它,看它自由自在的樣子,輕笑著喊住了早已走遠的趙野,「夫君,你聽!它在同我對歌。」
趙野停下來看她,看她滿臉的興致勃勃,又去瞧那隻整天都那樣叫的鳥兒,沒忍心告訴她真相是什麼。因為她的神情看起來太過沉醉,篤定是自己的歌聲太美……倒也不是她自誇,趙野也覺得這歌聲好聽,雖然唱的內容與他無關,但他聽見「與君」二字時,便覺歡喜。
「它平時不這樣叫的。我在山裡住了這麼多年,從沒聽過它這樣奇特的叫聲。一定是你的歌聲太美。」毫不猶豫選擇了睜著眼睛說瞎話,哄女人開心。
果不其然,話剛說完,就看見她亮晶晶的兩隻眼睛,看見那誠實的眼神在山間、自己與那隻素不相識的鳥兒身上打轉,最終落回自己身上。
「你要是愛聽,我天天唱給你聽。」章絮休息好了,從地上撿起鐵甗,邊笑著邊邁著小步子半跑著追上。
「那就多謝娘子了。」他站在那棵樹下,開朗地笑著,而後將手中的枯枝放了放,待她走近後,把早就準備好的一跟極其粗糙又堅硬的麻繩拿出來,抱著她的腰就開始往她身上綁。
那模樣和五花大綁沒差,先是在腰上繞了一圈,在腰後系了好幾個他用力纏上的繩結,接著從她的胯-下繞過,纏住她的腿根,要她被那繩索綁得皮肉生疼。
「你這是做什麼?」她張開雙手,看著他給自己綁完後,又將繩索的另一頭纏繞在他的腰上。
不,只在腰上還不夠穩妥,他想想又在雙肩上繞了兩圈,確保繩索在攀山的過程中絕不滑脫。
「前面山勢太陡,你上不去。」他甚至不給她留一點兒面子,非常確信地補充,「要是還有繩子,就把你身上的東西都纏緊了,一會兒咱們騰不出手拿東西。」趙野說完指了指橫亘在兩人正前方的那座好似平地升起的陡壁,直言,「太陽下山之前得爬到山頂,不然我們得掛在樹上過夜。」
章絮早就看見眼前的那座高山了,她看趙野那樣輕鬆地遠遠走在前面,手裡只拿著一根驅蛇棍,還以為他們是要從山兩邊的缺口繞過去。誰知道他真的打算一尺一尺往上爬。
「不……」她看著高山被嚇住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以為自己想錯了,轉頭看他,問,「咱們不該從山與山相接的低洼處過去麼,再不濟也可以從山腰翻過去,為何從上面走?」
趙野頗自信地點點頭,循著她的理解往山腳指,答,「你想走的山腳兩邊是渭水的分支,河寬幾百丈,若是你有這個能力帶著你身上二十斤的行囊游過去,我便不堅持。」
她聽了,果斷搖頭。內陸很少有會水的,別說女子了,那渭水流量大,就是男孩兒也不給幾個下水的。
「再說攀山。娘子,翻山不是你想的,看起來山腰的路線最短就是最合適的,我們還要看落腳點都生在哪裡,若是沒有恰當的落腳點,就是區區十丈的距離,近在咫尺,你也休想翻過去。」他對這一帶的山路過分熟悉,翻山越嶺,遊刃有餘。
章絮才飄揚起來的情緒急轉而下,看了眼
他,又看了眼無比陡峭的山勢,想著剛才走到坡度大的地方都要自己手足並用了,一會兒還不知道得多狼狽。不由得蹙著眉望了眼高山,答應道,「行吧。」
男人看她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覺得她比初見時活潑許多。那時候她臉上表情淡淡的,極少有生動的時候。笑,笑她不知前路艱險,而後拉緊了繩索往前走。
這繩是船上用的,強硬得很,把兩人死死綁在一塊。以至於要她站在崖邊抬頭看著趙野率先登上去,低頭要她學著往上爬時,才反應過來趙野是準備把她硬拽上去。
「我踩過的每一個腳點你都得記住,一會兒我往上了,你就得跟著。」趙野兩隻手牢牢地抓在石壁上,低頭看她,半溫柔半嚴苛地教育道,「一開始踩不穩沒關係,我有得是力氣。但我只給你半個時辰,要是過了半個時辰還踩不准……咱倆就等著一塊兒摔死。」
「……啊。」章絮看著這面幾乎是豎立在眼前的石壁,抿著唇猶豫道,「不能多給我幾次機會麼?半個時辰……我萬一沒那麼多力氣,滑脫了怎麼辦。」
這是能預見的,讓一個從來沒攀過山的人突然進行這樣高強度的攀登,無異於要了她的命。
可趙野不在乎,他看著石壁上蔥蔥鬱郁的鮮草,回應道,「想像我這樣穩穩地掛在石壁上,不練個十幾年,根本沒法兒做到。當然你要是覺得,非得什麼都準備就緒了再出門,那我們這就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