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見檀管事不理不應,而他身後站著的兒子卻一臉心虛至極地汗出沾背,幾個青壯的便互看幾眼,由最混不吝的那個先扯了嗓子:「若是帳沒問題,大方拿出來讓我們查便是了,檀管事莫不是心中有鬼,才遲遲不肯表態!」
一人開腔,其他幾個人的幫腔聲很快也疊著響起,場面又一次變得亂鬨鬨,簡直就像是不久前發生在此處的場景重現了似的。只不過,那些鋤頭與鐮刀、污言和穢語對著的,不再是陸西雨家的宅門了。
陸西雨在小郡主那兒得了令,也跟著族田的那幫人一起回去看帳,現如今瞧完了熱鬧,便立馬屁顛顛地趕了回來,聲情並茂同小郡主講。
陸扶光知道,檀管事貪下那些錢其實並非為了自己,實在是家中養了幾隻蠹蟲兒子,沒日沒夜、一點一點地啃咬著父親的脊樑,使那兒從外看著筆直,裡面卻早就全是朽爛的窟窿,只消用指尖輕輕一推,就會塌碎成屑。
但原本,他也不必倒下得如此慘烈。
可誰叫他非要帶頭去找陸雲門的晦氣,還敢當著面對他指點。
既然他想要將蝗災的罪責全推到陸雲門的身上,那她當然要讓他自己先嘗一嘗背上這罪名的滋味。
族田的那些人,對上燕郡王府的世子,也許只能多放幾句厥詞,可對上朝夕相處、卻處處壓他們一頭的檀管事,卻是真的能剝下他的一層皮。
「我要走時,族田裡果然有好幾戶有家底的人家都悄悄過來了,同我客氣了幾句後,便開始向我打聽馬車中的小娘子。」
陸西雨現今對小郡主是心服口服,連做起她交代的事情都感覺與有榮焉!
「於是,我就照你說的,告訴他們,先不必打聽你是誰,只要族田將內里的腌臢事解決,讓有罪之人得到應有的報應,使上天不會因此降罪河東陸氏,那小娘子定會足金足銀地為陸氏用錢。我還說,若我這話有假,他們只管再打上門來、捅我三刀六洞也無妨!」
根本就沒打算給河東陸氏送錢的小郡主,可從來沒讓陸西雨說最後的那句話。
但她也不糾正,由著他繼續說。
此時,她正坐在章鐸家中的那間小屋,倚在支開的窗旁,左手輕握著束捲起的剡溪紙,右手懸腕懸肘拿著宣州的紫毫,筆尖如錐地不停在紙面劃著名。可這卻絲毫不影響她露著兩顆小酒靨,面朝陸西雨,邊聽邊點頭。
外面的窗下,因為她回來後說了句嗓子痛,不肯吃藥,又吃膩了蒸梨,所以少年正換著花樣地點爐燒梨。
明火很快就將梨子的清甜烘了出來,隨著風落上了小郡主的鼻尖。
「犰狳的事,我也問了。」
幾步遠的地方,陸西雨還在興奮地說著。
「這也叫你猜准了,最開始聲稱自己見到犰狳的那幾個人,都不是獨自看到的,他們的身邊,當時都有檀管事家的子或侄!」
接著,他從頭開始,分著角兒,演起了第一個看到犰狳者的說辭——
霧天氣。
檀管事的兒子和農戶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