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游又講:「本來還想帶你去看看女王塔的,可惜在裝修。」
喻越樂將頭湊過去,很小聲地說:「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你們的食堂。」
說完又賊賊地笑了,好像一想到刑游今天也要吃食堂的東西就讓他忍不住期待。
刑游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喻老闆可能要失望了。我們今天會舉辦聚餐,不在食堂吃。」
喻越樂對此感到氣憤,直言你們資本家全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又很快被轉移注意力,問:「那其實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做美食的?留學之前還是之後?」
刑游愣了愣:「還真是留學的時候。」
剛好一群人路上遇見熟人,他們停下來攀談,刑游禮貌地打了招呼,走到一旁找了地方坐下,慢條斯理跟喻越樂講自己的大學歷程。
「我成績不算太好,但要出國留學是挺早就決定的。」刑游沒什麼表情,也不太像是回憶,只是很平靜地講述:「小學的時候有兩年寒假來這邊住了一段時間,還挺喜歡英倫的建築。初中過來念了三年書,覺得天天下雨讓人心情很不好,高中就又回國了。所以其實我的選擇很幼稚,全憑喜好。」
或者可以說,刑游從小到大的人生,都是全憑喜歡。
百日宴的時候他的父母便送給他一套房子,嬰兒的名字填上去需一次性付清款項,對刑家來說卻跟買菜沒大同小異,只是將紅色本子塞到刑游的手裡逗他玩。
刑游卻只是一動不動看了它一眼,很快就將它揮到旁邊,去玩漂亮的閃閃發光的風鈴。
長大後對什麼都感興趣,小提琴、吉他甚至架子鼓亂學一通,還去參加畫畫比賽,可恨的是太聰明,學什麼都快,哪怕算不上精也算好。
刑游大概不是三分鐘熱度,學的東西都是學完一樣再學下一個,只是總學好後就明白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在被家裡問要不要繼續深造的時候會很果斷地拒絕。
他說:「我最喜歡的不是這個。」
那他喜歡什麼呢?
直到刑游十八歲,鍾爭鴻明白了不對。
刑游從小到大幾乎對幸福唾手可得,世界各地遊玩是家常便飯,更不要提豪車或奢侈品。他一歲的時候就玩上了純金製造的搖搖鼓。
可或許給予他的愛太多了,刑游過份自由,因此到最後甚至什麼都不貪,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喜歡。
他彬彬有禮,風度翩翩,對家裡人關心孝順,對朋友慷慨大方,可這一切都虛虛地浮在了表面——他十八歲那年遭遇飛機失控,險些墜機,飛機轟地著陸,大半個機身都堪堪擦著地面炸開來,氣流滾成浪一樣撲倒刑游,他一臉無所謂地在各路尖叫驚呼聲里暈過去。
醒來後父母候在床邊,均是以淚洗面,見他睜眼全圍上來,關切地問他怎麼樣,父親摁了鈴喊醫生,一向穩重又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也紅了眼,盯著刑游,講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刑游身體虛弱,在鬼門關里走一趟,臉上卻有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講話聲音很輕,卻準確無誤地傳到了這個巨大高級病房裡每個人的耳里,聽得人心裡瞬間就涼了半截。
刑遊說:「沒事的,不要擔心我。」
接著又說:「我倒覺得活著和死了沒什麼分別。」
鍾爭鴻一顆心都高高吊起,又猛地墜下,幾乎摔得四分五裂,痛的撕心裂肺。
她顧不得刑游還臥在病床上,一巴掌扇了過去,滾燙的淚卻也跟著甩到了刑游的皮膚上。
鍾爭鴻的聲音帶上了沙啞和不可置信:「刑游你再說一遍?」
刑游很快意識到母親的崩潰,正色起來,講:「對不起。」
鍾爭鴻的眼淚流下來,搖了搖頭,哭得甚至發不出聲音。
話出來幾乎要招人恨,居然會因為得到的愛太多,有時失去了感知愛的能力,又因為得到的幸福過多,甚至不懂得活著的意義。
何不食肉糜。
可鍾爭鴻卻沒有辦法怪罪刑游一份半點,她既然能給到孩子最好最完美的,她就做不到虧待他。這麼一路繁花似錦地簇擁著長大,沒想到給刑游造出一種全是虛無的錯覺。
生存和死亡有什麼區別嗎,人又為什麼要活下去。
刑游活了十八年,卻不明白人生到底是什麼。
他沒有執著或渴望的東西,旁人苦苦追求的是他早唾手可及的。而興趣只是曇花一現,音樂、美術、甚至考試,盡力做到範圍內的最好,卻不明白為什麼要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