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初冬的深夜,黑暗而又寒冷。
這會兒已經是凌晨了,單位里空無一人。
蘇甜荔帶著程愈跑到一處黑黢黢的建築處。
「這兒是廢樓,以前停駝隊用的。」
「後來駝隊不往這兒走了,這兒就慢慢廢棄掉了……」
「過來程愈,我們從這兒爬上去,爬到屋頂——」
「會有驚喜哦!」
頭頂有清稀的星光灑落下來。
程愈只能隱約能看到一點兒眼前的輪廓與影子,
但,蘇甜荔倒是手腳麻利地在前面引路,很快就爬上了屋頂。
程愈也跟著爬了上去。
平房的屋頂,是平平的水泥板。
蘇甜荔牽住程愈的手,帶著他走到一處堆著用麻袋砌好的夾角處。
她示意他坐下。
程愈乖乖坐在麻袋上,
她又示意他靠著,
於是程愈又乖乖往後一躺,也靠在麻袋上。
蘇甜荔解釋道:「這些麻袋裡裝著的是草籽和草料……以前給駝隊當口糧用的。」
程愈心想:難怪了!雖然也是硬邦邦的,但坐著、靠著的時候,不至於冰冷生硬到那麼難受。
這時,他又聽到荔枝說:「
程愈,你抬頭。」
程愈應聲抬頭,
然後愣住。
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身邊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直到荔枝在他身邊坐下……
程愈這才轉頭看向她。
他的視線,已經很能適應現在這樣昏暗的光線。
所以他看到了黑暗中,被閃爍星光映耀得熠熠生輝的她的眼。
流光溢彩,又靈動明亮。
然後——
程愈才發現,他和她的腿已經被厚厚的乾草掩蓋了起來。
原來,她剛才去摟乾草了啊!
如今這麻袋堆砌成的夾角位置,給了他倚靠、也為他擋住了風;
腿上堆積的厚厚乾草,也慢慢讓他感到溫暖。
身畔,荔枝貼過來與他手臂捱手臂地靠著……
莫名讓人心安。
「好看嗎?」
程愈聽到荔枝問道。
他下意識再次抬起頭,震憾地看著夜空中浩瀚絢麗的星雲……
良久,程愈喃喃答道:「……好看。」
蘇甜荔笑笑,說起了自己剛下鄉的時候,「……何婉茜和蘇又子合夥整我,我高燒四十度,被蘇又子送上下鄉的車隊裡,手裡只有我三妹給我準備的一個小包袱,裡頭有兩身換洗衣裳和十塊錢。」
「可能……越是賤如草芥,反而越命硬吧!」
「離開了那個家,離開了田秀和蘇又子以後,隨行車隊的人只是給我吃了幾顆感冒藥和退燒藥,我的病就慢慢好了。」
「到了大西北以後,我因為有高中學歷,被分配到當時最紅火的109農場。」
「王雪照對我很好,知道我在下鄉的路上差點兒病逝了……她說她當初也是差點兒死在下鄉的路上。然後二話不說,非讓我先來衛星城住院一星期。」
「然後我就找到了這個風水寶地。」蘇甜荔笑道。
她輕聲說道:「人有時候會鑽牛角尖。」
「平時還能用工作、家務什麼的壓制下來……只要一忙起來,就顧不上那些不開心的事了麼。等有空再回頭看的時候,可能會因為時間久了,很多情緒就淡了。」
蘇甜荔輕嘆,「但有時候……有些事情永遠也過不去。」
程愈深以為然。
他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看著浩瀚星空,低聲說道:
「我小時候記事早,兩三歲的事我都記得……所以王愛琴和程恪的嘴臉,實在令我印象深刻。」
「由於王愛琴生下舟舟以後,我和小姑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小姑受不了被王愛琴虐待,也不忍心看著我被王愛琴虐待,所以她帶著我離開了程家。」
說到這兒,程愈忍不住苦笑,「荔枝,你肯定不敢相信,我小姑還去何靖東家當過保姆……」
聞言,蘇甜荔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