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荔枝做出了「全家人一起去看望阿明」的決定後,
蘇德鈞鬆了口氣,覺得這果然是個萬全的安排。
但,畢竟有外人在場嘛!
於是蘇德鈞強行挽尊,「我講得沒有錯啊!我才是一家之主!我們家裡的人必須全都聽我的!」
「但是我聽荔枝的啊!既然荔枝說了,我們全家都去……那就都去唄!」
「阿珍你先走啦!」
「你不走,你老是站在這裡,我們連收拾伴手禮都不好意思!」蘇德鈞梗著脖子說道。
雖說眾人都覺得時機不太合適,
但還是沒能忍住,
人人都低下頭,憋笑。
阿珍得了准信兒,這才攥著那封信,急急地走了。
蘇倩子指著阿珍的背影,焦急地對蘇甜荔說道:「阿姐,那封信……」
蘇甜荔說道:「由她拿去。」
——在蘇甜荔的印象中,阿珍是個很開明的人。
現在看來也是這樣。
所以那封信由阿珍帶走比較合適。
至於阿珍要拿著那封信去給譚維明看、或是拿給其他人看……
總歸是譚家人的處理結果。
蘇家人就不要插手了。
「好了我們都收拾一下,去醫院吧!」蘇甜荔吩咐道。
於是,蘇德鈞收拾了一包奶粉、一瓶麥乳精,一盒雲片糕一包餅乾,又用網兜裝了一袋沙糖桔,一家子每人拎了一點兒,齊齊去了醫院。
估計蘇家人來早了,
這會兒搞不好阿珍正在跟公婆告狀,
所以病房門口沒人。
如今是春節,想必大多數病人也全都回家過年去了。
四人間的病房裡,只有譚維明躺在床上。
他正在哭,
抽抽噎噎的。
蘇甜荔不希望氣氛太尷尬,便加重了語氣問程愈,「哎你說,晚上是不是有點兒冷了?明天會不會下雨啊?」
程愈也放重了聲音,「這就不好說了……荔枝,我們還是早點找到阿明的病位在哪吧,畢竟天黑了,一會兒鈞叔和倩子、阿財還要騎車回去呢!就怕天黑看不清路,摔了就不好了……」
蘇甜荔和程愈在這兒說了半天,也足夠讓譚維明收拾好情緒了。
果然,譚維明迅速用枕巾擦乾眼淚,又坐起身,拿過床頭柜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甚至還用倒了點兒水在手心,往自己面上一抹,再次用枕巾擦了把臉,確信淚痕已經全拭淨,
他這才開了口,「荔枝姐!程愈哥,我、我在這兒呢!」
蘇甜荔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走進病房,「阿明,原來你在這裡啊?」
「哎我們聽你大嫂說,你身體不舒服啊?」
「現在感覺怎麼樣?」
「對了,這個點兒了你吃飯了嗎?」蘇甜荔關切地問道。
譚維明認真地回答蘇甜荔的問話。
說起來,蘇添財和譚維明的關係更好些,蘇添財也是真的擔憂譚維明,便也上前問候。
可譚維明所有的注意力已經全都放在蘇倩子身上了。
他怔怔地看著蘇倩子,眼裡淚光浮現。
蘇德鈞問譚維明,「阿明,你爸媽呢?你大嫂你二姐呢?」
譚維明搖頭,「……不知道,他們剛才還在這裡。」
蘇家人一聽,面面相覷,明白過來——至少在此刻,譚維明應該還不知道他姐曾經給蘇倩子寫過那樣的信。
但,譚維明是個聰明人。
他雖沒親眼看到他姐寫給蘇倩子的那封信,卻能在下午的時候,從蘇倩子說的那幾句話里,隱約猜到了什麼。
他當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渾渾噩噩地回了家,茶飯不思,然後躺在床上發呆。
譚維明從小就知道,他是個不健康的孩子。
幸好有了全家人的善待,
他才能慢慢長大、又數次死裡逃生,才終於活到了現在。
蘇倩子是為數不多的願意和他來往的朋友之一。
後來,他的朋友們大多數因為下鄉插隊,跟他也沒有來往了。
只有蘇倩子,還一直和他保持著書信往來。
早前,當蘇倩子還沒下鄉的時候,譚維明就一直暗戀她。
因為——
其他人避他如洪水猛獸。
從小到大,譚維明不止一次地聽到小夥伴們的家長,然當著他的面,教訓自家的小孩子:
「看到沒?他就是譚維明!他有先天性心臟病……得了這種病的人一般活不長久。你可一定要離他遠點兒!要不然啊,萬一他有什麼事,他家裡人怪到你頭上可怎麼辦!」
「千萬別跟譚維明玩,誰也不知道他哪天死,要是他死的時候你在邊上,那可什麼都說不清了!」
「譚維明得了這病啊,是氣不得、喜不得、哭不得!他太高興了會死、太生氣了會死、太難過了會死……你說說,你還能跟他交朋友嗎?」
「我再說一遍!你不要再跟譚維明玩了!以後再讓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打斷你的狗腿!」
……
所以,譚維明一直很孤獨。
只有蘇倩子願意和他玩。
她在老家長到五歲,才跟著她姐姐回到廣州。
她爹不疼、娘不愛的,
沒有人教過她,要和他保持距離。
或許也有人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