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游轉過身來,強自按下不平的心緒。
今日、明日——何日,他才能走出結雲廬。
日光下,他的影子被風吹得散落,草葉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裴若游抱起青狐,這通了人性的妖獸想要安撫他,濕漉漉的舌頭舔舐過他的手背,帶來輕微的刺痛。
他無意識地揉著狐耳,無法停下心中的猜測。
母親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但願,不要和朝笙有關聯。
浮台之上,蕭慈音與朝笙已戰至膠著。
兩人身上俱已經負了傷。
都是劍修里的翹楚,春風會試以來,眾人還未見這二人如此戰意磅礴過。
越打至後面,蕭慈音就越驚艷,這個比她年歲小上許多的劍痴,名聲果然是靠實打實的修為傳出來的。
能教出這樣的弟子,劍仙終究是劍仙。
不怪她的師尊一直記著百年前那一敗。
但百年後的這一場會試,她要贏。
思及此處,蕭慈音冷淡的面容也生動了幾分。
她抬手,毫不猶豫地劃破指尖,鮮血滴在劍鋒,劍意霎時間暴漲。
西洲劍閣,建於崢嶸崔嵬的絕壁之上。
歷代弟子,皆以猛虎長蛇磨劍,觀飛瀑,攀巉岩,渡天險。
蜀道之難,蕭慈音尚且不懼,對手是能「上青天」的劍痴,如何能輸。
黃衣的女子遞來險峻鉤連的一劍,與此同時,白露如虹,自上空貫來。
蕭慈音頭也不抬,提劍往後猛掠一丈,復又起勢,颯沓而前。但朝笙來得更快,一劍未至,她手腕微抬,劍身一盪,形如圓融之水,轉瞬成冰,在逐漸熾烈的太陽下折射出刺目的光來。
浮台周圍的人不自覺閉上了眼睛。
蕭慈音步伐一轉,於三息內,繞到了朝笙的身後。黃衣如風,而手中的劍將探向朝笙的咽喉。
被陽光刺得眼睛都睜不開的蘇珏淚流滿面,依然費力瞪向浮台——師姐是不是要輸了。
但劍痴身形未偏,白露調轉,逕自向後。
蕭慈音一驚,就在她猶豫的一霎,反握住白露的少女身形翻轉,以攜風揚雪的速度斬落她的長劍,另一隻手摁住她的肩頭,向浮台墜去。
白露的劍尖停在蕭慈音的心口。
死生幾乎就在這一刻,從來冷靜的劍閣首徒長睫顫動,看到劍尖在她眼前,烈日在劍痴身後。
「我……」蕭慈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輸了。」
百年前後,並無差別。
她心服口服。
人群中爆發出歡呼,青雲宗的弟子們額手稱慶,高喚著師姐的名姓。
魁首近在咫尺。
有人目光複雜,看向提劍而立的藍衣身影。
「這樣年輕,便能勝過練劍三十年的劍閣首徒,青雲的劍絕,名不虛傳……」
「她的劍法太過酷烈,剛剛你們都看到了,她是以命換命的打法,要是蕭慈音沒有愣神,也許那把神武會同時貫穿兩個人。」
「從未有過十八歲的魁首!過剛易折!你們且看著……」
紛擾嘈雜的聲音驟然停止,謝玄暮指尖微點,徒留那些議論的修士神情惶恐,不知道是惹惱了誰,竟然給他們都下了噤聲的法咒。
待到法咒自行散去,他們終於收斂了不忿,沒再敢議論那勝了的劍修。
蘇珏小心翼翼打量了眼玄衣的青年,問道:「大師兄,你回到金丹中期了嗎?」
謝玄暮點了點頭,這小少年便眉開眼笑:「嘿嘿,好事成雙!」
師姐肯定是魁首,師兄的修為也慢慢修了回來。蘇珏的眼眸亮晶晶地,看向浮台上藍衣的身影,心想,三月,發生的事情都很好。
另一座浮台之上,寧茴的掌心一收,紅線驟然緊縮,被縛住的法修再也喚不出法陣,只好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