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並不覺得無奈,能見朝笙雙親俱在,享盡慈愛,謝玄暮甘之如飴。
他斂起思緒,正聲道:「南來北往,做些生意。」
當年青雲宗的大師兄,管著倉部,確實做了不小的生意。哪怕是一枚鯉書,都行銷三洲,長盛不衰。
「這些年來薄有家資。」
他從袖中取出一沓白紙,呈於許家夫婦面前。
芸芸父母,無非希望女兒得遇良人,居無憂,行無阻,和樂安然。
饒是以許家的豪富,都有些吃驚,那一張張白紙上印著的是各處的房契、地契,資產遍布三洲,俱是上好的地段,掙錢的營生。
尋白露的那些年,謝玄暮其實很多次想過,若朝笙這一生不會踏上修行,不會想起前塵,他當如何。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百年之前,從生到死,他求的始終是長相廝守。
求不得,又當如何?他一面拾起白露的碎片,一面像凡塵中人一樣,積攢金銀恆產,想待到某一日,期待她於及笄後應允一個人的求娶,將它們盡數刻上許氏朝笙的名字。
「我少時與朝笙相識。」
——一百多年前,青雲宗大師兄摁著饑民堆里長大的師妹,給她梳了個雙鬟髻。
「一見傾心。」
——此後漫漫光陰,未敢相忘。
「若得託付,願敬奉平生,免她憂苦,許她一世恣意、無束。」
——玄衣白髮的青年俯首,字字清晰,許下慎重的誓言。
許老爺的手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謝玄暮。
那雙桃花般的眼中映著滿堂的日光,百年千載,卻只為一人熠熠生輝。
謝玄暮求索的答案就在此刻,而「他」與朝笙未解的因果卻在更久之前。
堂中里響起一聲嘆息,許夫人回頭,對身後的朝笙問道:「朝朝,你可願意?」
謝玄暮看向了她,答案塵埃落定。
*
次年,春過半,玉蘭又燦爛地開滿枝頭,許府滿院紅綢。
素來老成的星津眼角眉梢都是笑,同星渚一同穿梭在往來的賓客之中。
「小孩子還是多笑笑好。」橙碧羅衣的少年與這對雙胞胎打了聲招呼,星津有些還好意思的慫了慫鼻頭——明明他也是一百來歲的人了,輩分卻永遠最小。
耳畔忽而響起一聲冷哼,寧茴回首看去,有了幾分印象:「明光峰的劍修?」
胡九微輕嘖了聲「合歡宗的」,然後被星渚推搡著走了。
寧茴不以為意,又隨口打發走某個與他搭訕的人,悠悠看向玉蘭底下飛舞的紅綢。
驪城外三百里,甜水鎮。
裴若游若有所覺,望向驪城上方的天空,這個時候,大概師姐已出了門。
百年修得結髮同心,他送的那份賀禮,想必他們會喜歡。
一旁,正被裴若游摁住脈搏的老叟聲音顫顫巍巍:「裴大夫,我這病?」
莫不是沒得治了?老叟悲從中來,不然為何神醫妙手的裴大夫都沉默了這麼久。
裴若游有些歉然,道:「老丈稍安,您這病是風邪入體,好在發現的及時。」
他聲音娓娓,讓這老叟終於松下心神來
從前心如草木,待到死而復生,朱厭的邪氣從骨中剔除,裴若游從頭修行,再次成為了一名醫修。
懸壺濟世,一是出於本心,一是,修功德償朱厭舊孽。
看完了甜水鎮中的病人,他帶著肩上的青狐,又往遠處走去。
*
喜樂盈天,許家夫婦強忍淚水,看著鳳冠霞帔的新娘被抱上了花轎,新郎紅衣白馬,今日要娶他的妻子過門。
十八年如珠似寶,愛意傾注,養得一個無憂無慮的朝笙,並非今日之後再不能相見,那謝姓的青年買得相鄰宅院,又打通兩戶的花園,說是出嫁,其實兩個家都在朝笙的身邊。
可無論如何,還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