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夾。」時暮言簡意賅。
雪又重新落了下來,辛辣咸香的味道盈滿了口腔。這樣的天氣。飲茶炙肉,果然快活。
「炙肉的調料又是人間哪處的?」朝笙想帶點回丹若殿,哪次也帶著宮中的仙娥試試,叫上長晏也成——不過太子兄長吃不慣辣,而且,天后素來不喜煙火氣。
「是從江漢之南的百濮尋得的。百濮多山霧,氣候濕潤,故而喜食辛辣。雖與勾吳雖同飲一江水,風貌習俗卻很不相同。」
人間的景象便在時暮的描述中緩緩展現,他的聲音合著簌簌的雪聲,在北風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感。
宣珩時不時插科打諢,追憶自己哪一世曾在某個地方嘗過一場風月,遇到什麼趣事,待到炭火熄了兩次,杯中茶水空了三回,人間十四州的風光已經講遍。
「若有機會,三殿下,你真該去看一看。」宣珩最後這樣總結。
朝笙從人間的遼闊里回過神來,露出個笑:「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她手中的青玉盞握緊又鬆開,再開口時聲音輕快:「上神,我要再練一次方才的術法。」
時暮未錯過那一霎失落的目光。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微微頷首。
宣珩往長廊上一癱:「且走遠些,別鬧著我。本星君吃飽喝足,想睡一會。」
「您老人家不若回司命殿。」朝笙十分嫌棄。
時暮一怔。
——兩萬歲的司命,便算得上是老人家了?
他忽而感到,時間確實是無法淌過的長河了。
「上神?」朝笙已往前走了幾步,卻見他仍在廊下。
時暮輕應了聲,指尖微動,泥爐里的炭火又重燃,宣珩樂滋滋地挪得近了些。
「走吧。」玄衣的青年走到了朝笙身側,垂眼望向了她。
雪地上,深深淺淺地留下一道道腳印。
朝笙起了玩心,步子稍稍慢了下來。
「哇,走到赤水邊上了。」
她的聲音在時暮的身後響起。
他回過頭來,見她踩著他的腳印向前。
「小心些。」
浩浩湯湯的水澤橫無際涯,赤水滔滔,奔流不息。
北風揚起她的鬢髮,她的聲音里都是歡喜。
「宣珩這下,再不能說我吵到他了。」
她抬手,黛青的衣袖在北風中揚起。
赤水之上,符文勾勒。
朝笙閉目,感受到潮水的起伏——
分明洶湧,卻又蘊藏著寬闊的包容。
靈力在這刻對她無比親和,自鐘山上向她奔涌而來。
時暮看向漫天飛舞的靈光,有一瞬錯愕。
鐘山有靈,他沉眠的這些年來,除了至交宣珩,其餘的人,都被鐘山拒絕了。
但時暮很快瞭然。
——眼前的人,生於赤水,曾經的蜉蝣振翅而飛時,也許也停留過鐘山的某段花枝。
眼中眸光越發溫和,靈光聚攏,他看到那個久久未畫出的符文終於落下最後一筆。
朝笙探手,霜花自掌中而生,向前長出剔透的枝丫。
霜花墜於赤水,結冰千尺,剎那間,茫茫的江水上,碎玉成瓊枝,寒霜作高樹,冰雕雪砌出無涯的「林海」。
朝笙睜開了眼,一派不可置信。
「這次,你也做得很好。」
朝笙自己都沒料到。
靈力澎湃,充盈於她的掌心,她忍不住踩在冰上,跑到這片雪砌的林中。
漫天的風雪,臣服於她的靈力。
「鐘山的雪,從來都這樣落嗎?」
她的眼中閃著熠熠的光。
時暮走在她身後,雪絮旋舞,繚繞在黛青的衣衫。
「也不盡然。」他說,「鐘山之南,春色不改,花開如海,千年不落。」
「一座鐘山便有這樣獨特的風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