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怎麼來得這般早?」
宣珩摁著活蹦亂跳的鱸魚,道:「先前一直想吃魚,故而今天趕了個大早,跑到蜀州的青峽江捉了兩條新鮮的魚。」
——那天晚上看到淌著水的燭陰上神,宣珩還以為他與朝笙背著自己去捉魚吃了。
儘管是誤會一場,司命星君想吃魚的念頭卻揮之不去了。
「你手藝比我好。」宣珩言辭懇切。
雖說自個兒饞魚,但真要動手做起來,他選擇責任轉移。
時暮不為所動。
宣珩又道:「上次,小朝笙也好奇人間川渝的吃食,你瞧瞧,我這兩條魚忒大。」
他揚了揚手中的草繩,鱸魚翻了個白眼,甩了他一臉帶著腥味的水。
「做好了,正好給她也送一份去,練舞想必窮極無聊。」
「把魚先養在缸里。」時暮看了眼渾身狼狽的友人,而後點了點院中的瓷缸。
冰封了的水立刻化開,原本沉眠了的蓮藕醒來,探出了幾支荷葉,一朵荷花亭亭的開在雪中。
「你到赤水裡頭洗洗。」
宣珩見自己得償所願,樂呵呵地去了。
還不忘扔下一句:「咱們做長輩的,這樣才招晚輩喜歡。」
長廊上流下一地的水痕,時暮陡然發覺,自己修身養性兩萬年,也不過是看起來從容淡然。
因為,他竟又想將好友趕回司命殿了。
青年嘆了口氣。
沒多久,抱著碗的宣珩如願以償,吃到了椒麻口味的鱸魚。
「都在人間待過,你做飯的手藝卻比我好上許多。」
滾燙的湯里,雪白的鱸魚肉上浮,蓋著幾點花椒,宣珩夾了滿滿一箸,吃得心滿意足。
「你不吃麼?」司命星君難得內疚,又想起自個兒這好友其實並不擅吃辣,遂又心安理得起來。
鱸魚被分作兩份,另用一個青花瓷的碗盛著,時暮又以荷葉封口,最後放入一個玉匣中。
「哎呀,這是崑崙山的緹玉吧?聞說觸之生暖,若火燒灼,廣寒宮的兔仙用它溫養身子,你倒好,用來裝一碗魚。」
「暴殄天物。」
時暮不以為意,聲音溫淡:「橫豎她用得上便好。」
宣珩猛吃一口鱸魚,點頭稱是。
「好長輩,本星君當向你學習。」
他想了想,交出了自己在蜀州買的麻辣兔頭缽缽雞和過橋抄手。
「一塊兒給小朝笙送去吧。」兩萬歲的宣珩神情懇切。
負重頗多的鯉書便在「長輩們」的目光里飛向九重天了。
彼時,朝笙正聽完時暮寄來的第一尾鯉書。
小白蹲在她肩上,軟著聲音道:「椒麻魚,我在人間也吃過,好久好久以前了。」
朝笙聞聲,看向這小小的化生靈:「你也去過?」
小白晃了晃它青色的長尾:「別不信。我在上古戰場上時,便見過很大的世面啦。去人間豈不是小事一樁?」
朝笙樂得不行,連連稱是。
花椒的香味在丹若殿裡蔓延開來,仙娥們也不催促,她們知道三殿下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必須按照天后的意思去練習祭舞。
因此,耽誤這一會兒,也沒關係。
她們陪著朝笙長大,關愛之中總摻雜著不得已的圖謀,但無論其中雜質幾何,那份關愛,其實是真的。
九重天裡,儘是長生不死的仙人神君。
可森嚴的等級里,誰又真的能隨心所欲呢?
待到朝笙停箸,才有仙娥走上前來。
不一會兒,樂聲再起,小白飛離朝笙的肩膀,坐在某個仙娥的長琴上,看到朝笙舒展開緋色的水袖。
雲海翻湧飄散,整日的光陰便這樣走過,樂聲漸漸平息,仙娥們抱著琴箏琵琶,看著朝笙跳完最後一次。
這時,融金浮光的暮色早已經落滿整座九重天,仙娥們擊掌讚嘆,而後看到朝笙露出個昳麗的笑臉。
丹若殿外,人人皆說三殿下的性情恣睢,堪比鳳燃,唯有她們知道,這個小姑娘其實活得遠沒有那麼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