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塘一聽:「這是你外公給你起的嗎,他一定很思念祖國…」
「思念祖國?」
「是啊,懷東…中國在東方。」
這麼一想,許塘也有點想念在申州的朋友了,韓明,小孫哥,還有莫小翔,不知道他平安到川省沒有,有沒有給他寫信…
Carl說:「我弟弟叫懷西。」
「……」
許塘咳了一聲:「那你妹妹…」
「Onna是我媽媽收養的孩子,她中文名叫懷南。」
「……」
許塘說:「咳…好吧,那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波士頓?跟你父母一起來的嗎?」
「我和弟弟住在費城,我外公在這裡,他在哈佛的設計學院當教授…」
他倆一問一答,許塘手裡捏著塊兒積木:「我這樣和你說話不會打擾你思考吧?」
「不會,你長得有點像我媽媽。」
許塘摸了摸自己的臉:「等等…你是說我像女孩子嗎?」
Carl看了一眼他,又收回了目光。
「只是眼睛。」
或許這是Carl這個看起來冷漠又早熟的小孩能給許塘如此多耐心的原因。
經過半個月的術前準備,許塘的眼部指征達到手術要求,進手術室的當天,他在醫生的安排下進行快速靜脈滴注,用以減輕眶內玻璃體內壓力,使瞳孔保持在2mm左右,便於術後縫合。
這裡還可以陪護,周應川緊緊握著許塘的手,許塘的手熱熱的,周應川的手涼的卻好像失溫一般,連一旁的護士都發現他的不對,這位中國男人的臉色實在白的嚇人,她問周應川需不需要幫助?
周應川搖搖頭,他深呼吸一口氣,對許塘說:「塘塘,別怕,這次手術是全麻,你睡醒一覺就會好了…我就在手術室門口,會解決所有問題…」
許塘點點頭,他知道的呀,雖然現在還沒有麻醉,但他有點困了,畢竟躺在床上,別的又不讓干。
他一點也不怕,倒是周應川,他二十年的人生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心臟好像成了一尊瓷器,裡面有一把錘子在不停地敲,那種震顫和絞痛交織,將他敲震的七零八碎。
「周應川,你怎麼了?」
許塘察覺到周應川的不對,他伸手摸周應川的臉,很冰,像雪一樣。
「周應川,你是不是太緊張了?沒事兒,小case啦…你等我出來就看見了,到時候你帶我去夜遊查爾斯河,我還想去後灣,Carl跟我說那是填海造的,太神奇了…!我想親眼看看…」
他興奮地跟周應川說著他復明後的安排,全然沒有對這場高精度手術的擔心,他的態度逗笑了一旁的護士小姐。
「先生,您弟弟真可愛。」
周應川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一個微笑。
護士也在緩解著他們的緊張,說角膜移植分為正常危險性和高危險性,像許塘這次就被醫生評估為正常危險性,人工角膜植入後的長期存活率很高。
許塘要被推進準備室麻醉了,不允許人再陪同,周應川站著走廊處,男人的目光一寸不離地看著他,病床上的許塘似乎知道,他先是動了動腳丫,又抬起手,開心地跟周應川揮了個拜拜。
拜拜之後,他又用兩隻手朝周應川比劃了一下,是他們很久不用的手語,意思是:別害怕,等我。
許塘不是小孩了,他長大了,或許他還沒太明白疼痛的意味,但他卻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那種為彼此擔心的煎熬…
這是只存在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他不想讓周應川承受太多這樣難受的情緒。
將近四個小時的手術很成功。
許塘被推出來時,麻醉還沒過,他戴著專用的護理眼罩,防止眼球異動,一周後,他可以睜開眼睛,護士給他託了一面鏡子,這是醫院為每個復明患者準備的慶祝儀式。
許塘的視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他緊張地握著周應川的手,緩緩嘗試睜開眼睛,他感受到光灑在他的眼皮上,那是一種具體的物象,不再是一種感受…
耳邊護士在恭喜他,模糊的光影在眼前徐徐展開,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色彩噴涌而出,逐漸聚焦…許塘第一眼並沒有看向自己,而是看向了鏡子裡的周應川…
「周應川…」
他們兩個人的視線在陽光里交匯,從榆溪跌落的山崖,到一萬兩千公里外的異國他鄉,十年了…周應川為了他的眼睛一路硬生生的追趕到了時代最前頭,許塘強忍著,強忍著,鼻子卻像漲潮的水,止不住的發酸,眼睛也跟著溢出了淚水…
「塘塘,不要哭…」
周應川為他高興,也立刻緊張起來,拿著無菌紗布給他輕輕的擦,叫他不要哭,輕輕的哭…
一旁的護士留給他們時間,說如果覺得眼內的縫合線不適,可以檢查時告訴醫生,又交代了一些術後注意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