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鏡前,許塘身形頎長,五官精緻到仿佛每寸都由上帝之手細細雕刻,青蔥少年長成俊美青年,仿佛就是一晃眼的事兒。
他穿著裁剪精細考究的西服,在鏡前抓了下頭髮。
「周應川,我是不是帥爆了?」
坐在沙發上的周應川翻著樣冊,男人看著他,眼神似乎交疊了時空,望見了很小的許塘,他牽著他的手,兩個人一點點翻越那座為母親上墳的山。
那條路並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他們的成長,腳下丈量的山路越來越短,現在又變得分隔萬里,但許塘早已經不再是那個瘦弱的、哭泣地、仿佛一陣寒風就能將他所有生氣兒摧折的孩童,如今只要他想,招招手,這世界上無數扇大門都會有人恭敬著等候,時刻為他敞開。
這一年,周應川那些私下的友人聚會有時也會帶著許塘,他開始向他輸送著這個世界上真正昂貴的東西,不是跑車遊艇私人飛機,他教許塘他來時的路,教他如何斷人,如何讓自己的目的變成共同的利益。
佟杭雲其實對許塘走這步棋有些驚訝,在他眼裡,許塘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孩,握著花不完的錢,做什麼事都有周應川兜著,就如大多數來留學的富家子弟一樣,這樣不好嗎?實在沒必要再去外面經受風吹雨打。
「說實話,我一直以為許塘更想做一個純粹的藝術家。」
玩藝術玩到最後比的不就是燒錢嗎,周應川有的是錢讓他燒,燒出一個大藝術家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周應川只是淡淡說:「他覺得那樣沒意思。」
沒意思?
很快地,佟杭雲就知道了答案,許塘這小孩或許真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佟杭雲不自覺的留意了幾次,有時竟會生出一種連他好像也有些猜不透許塘究竟什麼脾性想法來。
入夏天最熱的那幾天,他們在長島的山莊避暑,高爾夫球場上,許塘和某連鎖酒店家的二公子聊的十分投機,佟杭雲看了一眼周應川,那一瞬間,他腦中噔的一聲,突然意識到,這兩個看似性格完全不同的兩人,其實骨子裡很像。
那時一種無法形容的感受,就像在茫茫草原上,你感受到了來自同一種、同一源的、類似狩獵的目光。
研究生第二年,許塘參加了AIA舉辦的「紅泥獎」,該獎項旨在給新一代年輕有為的建築師提供展示交流的平台,在圈內,也被稱為頂級建築師事務所的提前選人大戰。
競賽的主題是音樂廳設計,同系學生都在通宵熬夜繪製初賽作品,以求能在簡歷上增光添彩,許塘白天在繪圖室,周末就開車回紐約找周應川,順帶捎上現在越來越愛蹭飯蹭車的塗然。
塗然和佟杭雲的關係一直很微妙,不見在一起,但一直又睡的很勤,兩個人從今年年初才正式結束這種「只睡覺不談愛的」關係,正式邁入戀愛。
佟杭雲在許塘眼裡一直是花花公子,新戀情和分手就像吃飯喝水那樣簡單,但他對塗然的事好像一直徘徊在猶豫邊緣,讓人說不上是不上心還是太謹慎。
「許塘,從現在開始你要喊我嫂子了。」
「你大腦抽風了?有病治病去。」
「怎麼叫抽風,我和Alex戀愛了,你不是喊Alex叫杭雲哥?那我就是塗然哥。」
塗然沉浸在戀愛里,拿著兩個人在巴黎鐵塔下頭挨頭的合影,許塘看了一眼,心裡想,他和周應川好像還沒有像樣的合影?每次都是他叫周應川拍他,他的單人照相冊里倒是一大堆。
「你叫一下試試,我以後會罩著你的!」
許塘看塗然真是談戀愛談的腦子神經了,他單手開著車,另一隻手拆了一支棒棒糖塞進嘴裡,他不太去咬合硬物,只是含著:「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叫我什麼?」
塗然讓他笑的發毛,冷不丁想到之前讓他頭疼不已的B類設計作業,如果沒有許塘,說不定他都要延畢,還有他實習的建築師事務所承接了荷蘭一個1870年標誌性工業老建築的翻修,他在其中沒有掉隊,也全靠有許塘這位大佬幫他「補課」。
他之所以沒有像許塘一樣繼續攻讀研究生,實在是因為他沒有辦法像許塘那樣,有把握兩年就拿下畢業學位,他覺得建築這盞明燈已經快要在他燃燒自己一般的畫圖中逐漸熄滅了。
「許塘哥…!你才是我的建築明燈啊!沒有你,我這會兒早就去投江了,他們論他們的,我們的論我們的!」
塗然叫的能有多諂媚就有多諂媚。
到了車庫,塗然還特別狗腿的給許塘拎著他的背包,天知道許塘的背包是不是放了磚頭一樣的設計稿那麼重,拎到門口,許塘就接過來了。
是阿姨開的門,塗然看到許塘不像別人回家就把包放下,他拎著包去找周應川。
周應川就在中餐廚房,男人難得回來的早,許塘剛才來的路上就打電話跟他說,他最近忙著準備競賽,胃不舒服,想吐,周應川就沒叫阿姨,自己給他煮了碗蘇南口味的細面。
「周應川,我最近好辛苦…我上周熬了三個夜,我都到十一點才睡覺…那會兒我的困意都沒了,在床上翻來覆去,我都要聽著你的電話錄音才能勉強睡著…」
「寶寶,你怎麼不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