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和許塘年幼時沒有任何交集, 他們沒有經歷過許塘和顧蓉的苦痛,他實在生不出什麼血脈親人的感受。
歸根結底, 許塘自小被周應川慣的就不是個缺愛的性格,尤其是他眼盲的那十年, 周應川對他幾乎是予取予求,給他的關注度高的可怕。放在普通人家,就是祖孫三代圍著估計都趕不上他一個人的,這就養成了許塘打小就從不需要、也不屑於去獲取別的人愛和認同。
周應川自然尊重許塘, 許塘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親近那邊的家人他支持,不想他也支持, 要非說他的態度,那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強迫許塘做選擇。
意外認親發生之後,唯一沒變的是Carl和許塘的關係, 或許因為從小經歷了太多次遊走在生死之間的手術, 他總是比同齡孩子早熟, 通透很多。
中間許塘在國內的髮小韓明結婚了, 在申州的淮平飯店大擺宴席,前幾年他就嚷嚷著要來紐約找許塘,也見識見識資本主義的紙醉金迷,得空生意不忙,就帶著新婚的老婆飛來美國,全當度蜜月。
韓明家的家具城做大了,在蘇南不少城市都開了分店,他爸現在逐步退居二線,做董事長給兒子坐鎮。
國際航班落地,韓明摟著新婚妻子,抱著剛五歲的妹妹,他人比過曬黑了些,穿著一身大老闆時興的夢特嬌。
「嫣嫣,這頭等艙的飯真也就那樣,跟淮平飯店還差的遠…」
他妻子拍他手臂,他也看見招手的許塘,發小一晃五年沒見,碰面自然高興,韓明是頭一次看見復明的許塘,男人的臂膀比過去有勁兒多了,使勁攬著許塘的肩膀,好久沒放手。
「行了啊,這不是看見了麼,現在一點事也沒有了,你不知道前兩年,我眼睛裡還有縫線呢,給周應川嚇得,成天伺候我跟伺候慈禧一樣…好了啊,讓你老婆看見你一大男人哭鼻子多掉兒面…」
「滾,你才哭鼻子…我真是替你高興!多少年了你嘴還是那樣…誒,周哥呢?」
「他大忙人,整天和貨幣利率打交道…出差去了,不過說好了,大後天來家裡吃飯…」
一行人在酒店吃飯,飯間,韓明介紹他妻子,叫王純嫣,人長得嬌美可人,十個手指頭跟玉石雕的一樣,指甲都泛著瑩潤的亮粉,許塘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也沒想起來。
王純嫣比韓明小兩歲,父親是申州某區的一把手,家裡獨女,有點公主脾氣,龍蝦肉要韓明一點點剔好了才吃。
韓明也樂意慣著:「我們家公主的手那就不是剝蝦挑刺兒的手,那是數錢的手,是彈鋼琴的手…!這我們家大公主,這我們家小公主…」
韓明一句話,逗得他老婆和妹妹都笑:「而且老婆,你這已經屬於非常知書達理了,你沒見你旁邊這位,那鬧騰勁兒,一口不對付就往外吐,恨不得一口飯讓他哥嚼碎了餵嘴裡去…」
他妹小,跟著甜甜地問:「哥哥,誰呀,誰要餵呀,彤彤已經不要餵啦!」
鬧了許塘一個大紅臉,真想把手裡的叉子塞韓明嘴裡去。
好哥們兒見面沒啥說的,許塘帶著韓明夫妻在紐約玩了兩天,他老婆早就想來購物,隔天許塘就叫人送他老婆和妹妹在第五大道逛街,韓明則跟著他驅車在郊區的俱樂部打室內高爾夫。
「要麼那麼多人想往這兒來呢…錢在這兒就跟紙一樣,說真的,你跟周哥就打算待在美國不回去了?」
許塘說:「回不回有什麼不一樣,你知道我和周應川,我們就兩個人,他在哪兒我在哪兒…再說現在周應川也忙,成天滿世界飛,今天在倫敦明天在杜拜,我估計我以後也差不多,好幾個項目要跟,只能再陪你們兩天了…」
「以前不懂,現在覺得周哥當年真不容易,真是男人中的這個…!」
韓明由衷地比了個大拇指:「不過我跟你說,現在國內可遍地都是黃金,隨便彎腰一撿就是錢,不誇張地講,那就跟浪打浪滾進你口袋裡似得…要不是我跟純嫣結婚,我岳母也打算讓我岳父下海,我給攔著了…」
「呦,你這個新女婿在老岳父那兒還說的上話呢?」
「那可不,我現在別的不多,就鈔票多,這不賺錢的事兒交給我了,我岳父兄弟多,其中一位在…」
韓明往上面揚了一下頭,揮出一桿:「我岳父是想再往上走走,爭取明年換屆能進常委…」
倆人聊著天,聊天內容早已經不像十七八歲在學校勞什子的作業抽菸,時代巨人在無聲中大踏步,哪怕只是微微掀起衣角,也足以裹挾著、乘托著人朝夕之間地覆天翻。
傍晚許塘送韓明回去接老婆和妹妹,在路上,他把前一陣子剛做親緣鑑定,確定了他母親的父親,也就是倫理上的外公的事給韓明說了。
「什麼?你是說你在美國找到了你媽的親爸…?那不就是你親外公麼…!許塘你可真能憋啊,這麼大的事你現在才說?」
「有多大的事啊…是就是唄,我媽的親生父親…我打小沒見過一回。」
「那你外公現在也在紐約?他幹什麼的?那年代能來美國可不簡單啊…」
「當年舉家來的波士頓,他在哈佛設計學院當教授,這個不是重點,我想你幫我打聽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