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佳笑了下,像是嘲笑,又或是對於自己孱弱的譏諷:「周三時你給我打電話我以為我會接受,能夠解脫的。但事實是當時我想了好久,我哥哥有了小孩,我也保上了研究生,我覺得我們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我太害怕了,我很擔心我的決定會打破現在所有的平和。」
康佳太糾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這些天連做夢都是自己作證後於澤對於他們全家的報復。
「這段時間我反覆聽著當時的錄音,我發現只有這樣折磨一下自己才覺得好受。」
原也鼻子都有些酸,他從未想過當年那場雨竟然還一直濡濕著一些人的心。
甚至他都想要跟著道歉:「對不起。」
康佳破涕為笑:「你對不起什麼?只有我對不起你而已。小時候拒絕是因為擔心於澤會報復我,現在長大拒絕第一反應還是不想惹禍上身,哪怕愧疚也不行動。還是你爸爸媽媽再找了一次我,當我看見他們的那一刻,看見真實的人的時候才驚覺我真的太自私。」
原也的父母是在前一天來的她家。
康佳對許文秀他們印象太深,但在再次見到後還是驚了一跳。
七年前許文秀還是滿頭黑髮,這幾年奔波間發里竟也長出幾絲微不可見的白髮。
之前許文秀找她時是滿目哀切,近乎懇求,但身上也帶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執拗,而現在歲月在她身上沉澱太多,她不再年輕,更不再強求。
只是又說起和七年前一樣的話語:「你好啊小佳,我是原也的媽媽,不好意思又來打擾你……」
康佳從她身上看到的更多是一種無可奈何,一種被命運蹉跎良久後的麻木。
在那一瞬,康佳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是施暴者中的一員。
她深吸一口氣:「這感覺太糟了,原也,我不能再愧對我的良心了,我想我必須為你作證。」
原也討厭自己單薄的語言組織能力,他想寬慰對方,說出來的話卻如此蒼白:「你不需要壓力太大…」
康佳輕輕打斷他:「這也是對我沉默的懲罰,初中時我們不是學課文嗎,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我想我不該再繼續沉默。」
「原也,幫你作證與其說是為了你,其實更多也是為了我自己。」
不要再持續地沉默。她每每想起原也都有一種隱秘的陣痛,她從未同其他人提起,只自己在午夜夢回時想起,她愧疚、更無法原諒自己,卻也不再擁有勇氣面對,這些年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起這件事時便去寺廟祈願。
這禱告太可恥,康佳越來越無法忍受自己。
她同樣渴望著解脫,渴求神的罪罰降臨,祈望自己再多邁出一步、再一步就好。
在看見許文秀的那一刻,康佳便告誡自己這是最後的機會,她絕不要再沉默,不要再做看客,更不要自主地選擇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