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對他們這些書中的角色來說,讀者的反應實際上間接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道始終與他們同行,又始終籠罩在他們頭頂的陰影。
「『讀者』和『觀眾』,是什麼關係?」顧正熙沉聲問。
女孩扭了一下轉椅面對著他,像終於教會了貓上廁所一樣露出欣慰又慈愛的笑容。
「『讀者』是我這個世界的觀眾。」她緩緩說著,「但只要能看到這部作品的人,都有可能是觀眾。」
顧正熙皺了皺眉。
這話跟他們之前的推論差不多,電影院對觀眾的界定很寬泛,只要對電影投來哪怕一瞬的目光,都有可能與它建立聯繫,進而成為它的俘虜。
但女孩的說法想要表達的是,在任何一個層次不低於電影院的世界裡,都有觀眾存在。
在他們的世界裡,觀眾是那些進電影院買票的人,他們的票房主要就是根據這個計算出來的。
那麼,票房裡那些實時變動的部分呢是誰決定的?還有「特別補給處」被人選擇和定價的商品呢?在暗處窺視著他們的眼睛屬於究竟誰?
顧正熙首先想到了最直接的一個解釋:「你在評論區讓那些讀者投票麼?」
「什麼?才不是,有名的作者才敢那麼玩兒呢。我一個新人,怎麼可能使喚得動他們?他們不在評論區罵我就不錯了。現在看小說的人都很忙的,你想讓他們算這算那,他們才不理你呢。」
「那就是你亂編的?」
「也許是吧。不過你也說了,我並不能證明我不在畫裡。」女孩狡黠地笑了笑,「或許那個『編劇』在創造我的時候,讓他評論區裡的觀眾投票了呢?」
顧正熙攥緊了拳頭。
在女孩的描述中,宇宙是一個多重嵌套的深井,每個世界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筆下的俘虜;而他們所在的世界不過是碰巧得到了演出的機會,是貼在井底的一幅畫,無論是誰看見了都能隨意地添上一兩筆色彩。
而他作為從畫中掙脫而出的一個紙片人,對那些巨大的手掌和畫筆毫無辦法。
這是最糟糕的一種結果——但它成立的前提是女孩所說的話都是真的,而不是為了寫出一部設定新穎的作品胡編亂造出來的。
反正他也改變不了更高層次的世界中那些虛無縹緲的生物。既然如此,他能做的就只有——
「嘩啦!」
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在房間裡響起,女孩還沒來得及轉過身,一枚冰涼而銳利的三角形玻璃片就已經抵到了她的脖子上。
溫熱的血從顧正熙掌心的傷口滲出來,又順著她的脖頸流下去。
他緊緊握著碎裂的鏡面,眼神仿佛恢復到了剛進入電影院的時候——狠厲、決絕、冰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女孩微笑起來。不知她是否回想起了自己在鍵盤上敲下第一個字符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