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好得超乎想像。」祝星禾雙目無神地看著一叢夜來香,輕輕慢慢地說:「他長得又高又帥,是我最喜歡的冷白皮濃顏系帥哥。他總是面無表情,看起來有點高冷,但言談舉止又很溫和,不傲慢,不裝逼,不油膩,是那種含蓄內斂的性格,所以他身上的『男味兒』很淡,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如沐秋風。而且他唱歌超好聽,我對唱歌好聽的人沒有抵抗力——我第一次對一個男孩子心動,就是因為他在KTV唱了一首我喜歡的歌,唱得特別好,後來那個男孩參加選秀節目出道了。最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介意我穿女裝,也不嫌棄我是個娘娘腔,他願意接納最真實的我。」
「你說的這些都是優點,他的缺點是什麼?」紀靈慧問。
「他的缺點是太有錢了,」祝星禾說,「他戴幾十萬的表,開幾百萬的車,顯然家世不凡。我當然想交個有錢的男朋友,但是普通有錢就好,太有錢了反而會嚇退我。無論任何時候,門當戶對都很重要。」
這當然不是他退縮的真正原因,這是他在回來的路上想出來的最合情合理的相親失敗的理由。
「所以你不打算和那個人繼續發展了?」紀靈慧問。
「嗯。」
紀靈慧能感覺到他的遺憾和不舍,她把他摟在懷裡,輕撫著他的手臂,慢條斯理地說:「雖然那個人很好,但他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好比小五和小九,它們只能生活在淡水裡,要是把它們放進鹽水裡,它們就會脫水而死。不適合自己的圈子不能強融,否則勢必會受到傷害,及時止損是最好的選擇。」
祝星禾又「嗯」了一聲,見他還是懨懨的,紀靈慧柔聲勸慰:「愛情不是必需品,那些小說和影視作品過分渲染了愛情的重要性,好像沒有愛情就沒法兒活了,人生就失去意義了,其實不是這樣的,愛情只是生活的調味劑,是個可有可無的消遣,你看我,單身了半輩子,還不是照樣活得多姿多彩。」
說到這兒,紀靈慧話鋒一轉:「千萬別學你媽,你媽當初就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了留在西城發展的大好機會,我怎麼勸她都不聽,我一氣之下就跟她絕交了。結果呢?她自己受苦受難是她活該,還連累你跟她一起承擔惡果,害你小時候吃了那麼多苦,只要想到她曾經乾的那些蠢事我就氣的肝兒疼。」
換個人這麼說祝佳音,祝星禾肯定要生氣的,但紀靈慧不同。
當年紀靈慧和祝佳音絕交之後就分隔兩地,十幾年來再無聯絡,可是六年前祝佳音帶著孩子來西城投奔她的時候,紀靈慧毫不猶豫地接納了他們,仿佛那十幾年的隔閡根本不存在。
如果沒有紀靈慧的鼎力相助,他們母子倆不可能過上現在的生活,所以這個世界上只有紀靈慧有資格說祝佳音的不是。
紀靈慧嘆了口氣,接著說:「其實也不全是你媽的錯,我們七零後身上有個普遍的毛病,就是喜歡沒苦硬吃,不吃點苦心裡都不踏實。不僅自己要吃苦,還得讓孩子跟著吃苦,搞什麼『苦難教育』,前陣子我和你媽逛街的時候就看了一部這樣的電影,明明是喜劇片卻看出了恐怖片的感覺,看得我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當然,人生在世不可能一點苦都不吃,不管是親情的苦、愛情的苦還是友情的苦,苦一點可以,苦很多免談,因為你越是能吃苦,苦難就越容易找上你,所以一定要遠離那些給你苦吃的人,記住了嗎?」
祝星禾的嗓子有點啞:「記住了。」
紀靈慧摸摸他的頭,笑著說:「乖。」
又陪紀靈慧坐了幾分鐘,祝星禾就上樓洗澡去了,洗之前用保鮮膜把左腿的傷處包起來,洗完再解開。
他赤-身裸-體地站在洗手台前,用手抹掉鏡子上的水霧,身體前傾,目光凝視著左肩上那塊顯眼的疤痕,形狀和大小跟一元硬幣差不多,凹凸不平,顏色暗沉,猶如一塊永遠洗不乾淨的髒污。
這塊疤是用菸頭反反覆覆燙出來的,祝星禾不記得被燙了多少次,但是那種皮肉被灼燒的氣味他至今都忘不了,所以他聞不了煙味,犯噁心還是輕的,嚴重的話還會呼吸過度,學名叫呼吸性鹼中毒。
當初為了讓紀松沉戒菸,祝星禾不得不把這個秘密告訴他,但祝佳音和紀靈慧對此毫不知情。
他希望在媽媽的心裡,他是個身心健康、清澈明亮的孩子,那段灰暗的過去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心理創傷,只有這樣,媽媽才不會對他心懷愧疚,真正地與過去和解。
第8章
簡單吹了吹頭髮,祝星禾拉開衛生間的門,剛邁出一隻腳就看見床上坐了個龐然大物,他急忙退回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大喊大叫:「紀松沉!誰讓你穿著外褲坐我床上的!髒死了!」
「行,我這就把褲子脫了……」
「別脫別脫!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你再進來。」
「有必要嗎?你身上什麼地方我沒看過?高一那年你做手術,我還給你把過尿擦過屁-股呢。」
「要不是你跟別人打架,害我摔斷腿,我也不會做手術。」
「要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跟人打架。」
「……」祝星禾無言以對了。
像他這樣的男生就是校園霸凌的最佳人選,起初他以為來到大城市後就能過上正常的校園生活,然而並沒有,後來他以為升入高中後會有所改善,卻再一次失望,霸凌無處不在。
從初中到高中,紀松沉為了他不知打過多少架,最嚴重的一次差點鬧出人命,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找他麻煩。多虧了紀松沉母雞護小雞似的護著他,他才能熬過動盪不安的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