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全都笑了起來。
陳堯默不作聲,逕自走到樹蔭下包紮手上的傷口。
他的雙手修長蒼白,右手掌心有一顆小小的黑痣。這雙手曾題寫過一座王城城門上的牌匾,也曾作過無數價值連城的畫卷。曾拿起過舉世罕見的寶劍斬殺妖獸,也曾繪下過呼風喚雨的陣法。
如此金貴的一雙手,如今卻用來握住了粗糙的農具,耕種、收割,被磨破,被割傷。
但如果不是經歷過眾生之苦,又怎能托起萬物之重?不能低微到泥土裡,又怎能捧起盛開的繁花?
他活動一下手指,發現傷口的位置並不影響行動,準備繼續勞作。
卻在這時,一道身影擋在他面前。洛顏道:「你回堯山吧,別在這了。」
洛顏對農事就十分熟悉了,她又搶著幹活,沒一會兒就收了一大摞麥子,堆在一旁,發出金燦燦的光芒。她額頭上沁出了汗水,順著髮際滑落,一顆一顆,像是貼在臉上的,晶瑩璀璨的珍珠。
陳堯搖頭:「我不能回堯山,其他人還不知道我回到人間界的事。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的法力被封住了,若有人別有居心,我應付不了,所以只能留在這裡。」
洛顏皺眉:「你回到人間界做什麼?」
陳堯忽然湊近她:「顏顏,你想知道我做什麼,那我們談談,好嗎?」
洛顏立刻後退兩步,談什麼,有什麼好談?她連拒絕人的話都只會那麼幾句,肯定說不過他,搞不好又要被他繞進去,再也出不來。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
「你有。你知道黎笙為什麼推倒鎖妖塔嗎?不早不晚,非要選這個時候。你知道洛思思又是被誰帶走了嗎?你知道……洛思思是誰嗎?」
「我不想知道!洛笙他該死,我自然會殺了他,我能,不勞你費心。你還是多想自己吧。」畢竟你連堯山都回不去。
這邊爭執聲音大了起來,好幾人看了過來。村民們以為是陳堯欺負了洛顏,紛紛過去拉洛顏。女人們柔聲安慰她,男人們拿眼睛瞪著陳堯。
一男子一直望著洛顏,從剛才就搶著幫洛顏幹活,見洛顏要休息就主動接過來鐮刀。此時以為洛顏受了委屈,從田埂邊拿過他的水壺和毛巾,小跑到洛顏身邊,擰開水壺讓她喝水,又拿毛巾幫她擦汗。
陳堯一直忍著,想讓洛顏順心,不想給她找麻煩。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只要她想做,也能咬著牙去做。
但他現在不想忍了。他抄起地上的鐮刀,大步流星地走到那男子身邊。一鬆手,鐮刀砸到男子腳背上。那男子吃痛,毛巾水壺都砸到地上。陳堯攥著洛顏手腕,無視村民的叫喊,把她帶離人群。
洛顏掙扎,伸手要點他手腕麻筋,卻被陳堯使了個擒拿手化解。陳堯把她帶到一處麥子堆後,鉗住她雙手:「你再動,剛收的麥子就倒了。」
洛顏怒瞪著他:「放手!」
陳堯攥得更緊,把她雙手擰在背後。這個姿勢就讓兩個人貼得極近。陳堯的聲音壓抑著痛苦:「顏顏,我怎麼做才能讓你滿意,你就這麼恨我,不能給我一點機會?」
洛顏胸口劇烈地起伏,用力想要掙脫:「放開!我怎樣都不滿意,行了吧?」
「你在騙我。」陳堯聲音嘶啞,他盯著那雙柔軟濕紅的唇瓣。此時此刻,他顧不得她說了什麼,只想親吻這雙唇瓣。
於是他俯下頭,對準那雙微微張開的唇瓣吻了下來。舌頭探進來時,洛顏猛地掙脫出來一隻手,揮給他一耳光。
她用盡全力,打得陳堯踉蹌幾步,偏過頭去,半邊臉頰腫起,一道血跡從唇邊湧出。
兩枚小小的物什從袖子裡掉出來,滾落到一邊,陳堯連忙去撿。落在地上,沾了泥土,他用袖子輕擦。
雖只是一眼,洛顏卻看得清楚,這是一對小核桃,從堯山長街買的,又在長街的典當鋪子裡當掉。是她送給陳堯的第一個禮物,被丟棄過,在水裡泡了太久,生了綠苔。她不會記錯。
她聲音發顫:「你從哪兒拿到?」
陳堯已經擦乾淨,又收起來,聲音平靜:「長街典當鋪。」
詫異、震驚,種種情緒就要衝出,可心裡像是建了座牢房,又把這些情緒擋了回去。找到又如何?不過是舊物一件。物件放久了也會破損,更何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