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切崩潰、痛哭和質問,都盡數宣洩在了江城的那個上元夜。現在的林爾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如此平靜地面對這個事實。
「現在我們能想到的治療方式,一方面是藥物,包括營養腦細胞、改善腦循環以及促進認知功能恢復的藥物。另一方面,就是理療。適度的刺激,可以促進意識的清醒,比如視、聽、嗅、味、觸,多種感官刺激,腦神經深部電刺激,高壓氧治療、針灸和按摩等等。」宋保國建議,「我們給出的方案,是以藥物為主、多種理療穿插進行的神經系統康復治療。可能療程比較長,但是為了能夠看見效果,付出一些時間,也是值得的。你覺得呢?」
「宋主任,這方面您是專業的,我聽從您的任何安排。」林爾善說,「不過,我有一點個人想法。」
宋保國:「你儘管說。」
「能不能先給他做一次高壓氧治療?高燃腦損傷的直接原因,就是肺功能障礙導致的缺氧,我認為高壓氧治療對他的幫助更大一些。」林爾善目光祈求,和病房外眼含淚光、祈禱奇蹟發生的家屬沒有區別,「可不可以儘快做一次?或許早一點開始,就多一分希望?」
「好,我們現在就去安排!」宋保國轉身交代了幾句,幾位醫生推著高燃的病床進入高壓氧艙。
林爾善目送著高燃離開,進入漫長的等待。
艙內,宋保國低聲詢問著其他醫生:「真的沒有治療的方法了嗎?」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大夫:「這孩子是從江城回來的,在那裡已經經過了全國各大專家的會診,都沒能給出一個有效的方案,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宋保國沉默良久,低嘆一聲。
「年紀輕輕的,別總是嘆氣,你的頭髮快和我一樣白了。」老大夫說,「人生苦短,要操心的事可太多了。與其殫精竭慮,倒不如順其自然。開心也是一天,憂心也是一天,不如放過自己。」
宋保國:「所以我才告訴小林那些治療方案,儘可能複雜、漫長一些,也算是給他留個念想,讓他活在希望里,總比無望地過下去要好。」
「是啊!不光要說得複雜,真正『治療』起來,必須得像那麼回事才行。畢竟人家也是醫生,不好騙。說不定咱的這些小算盤,人家心裡明鏡似的呢!」
在主任們的安排之下,高燃進入了無限期的康復治療。
每天靜脈輸注營養神經的藥物,康復運動、高壓氧療、針灸按摩、清潔護理。林爾善每時每刻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事事親力親為。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先給高燃洗漱,然後自己洗漱。到了飯店,先給高燃打營養液,然後自己吃飯。白天按照嚴格的時間表給高燃靜滴液體、放音樂、放電影、念書、針灸、按摩、電療,晚上分析高燃的腦電圖,觀察什麼時間點會有特殊的神經活動。定期抽血化驗,評估各項指標正常。
林爾善向醫院告了假,什麼事也不做,全職照顧高燃。
可即便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高燃身上,日復一日、無有間斷,高燃就像林爾善床頭的仙人掌,無論給予多大的關注,都沒有任何變化,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壞。
反倒是林爾善自己,肉眼可見變得憔悴。原本就身材纖細,如今幾乎瘦得不成型,皮膚瓷白、眼窩深陷,偏偏睫毛始終纖長,像個由於製作者過於追求骨感、成品反而有些鬼氣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