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原來你長得這麼好看呀。」
偏黑偏乾的皮膚被火鍋的水汽滋潤了,變成水潤潤的蜜色,配著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呈現出攝人心魄的明艷。張小北後來告訴吳紅玫,他那個時候覺得自己沒有希望了,她長這麼漂亮,肯定看不上他。
這是吳紅玫成年之後,第一次因為長相受到來自異性的肯定。小時候她也是白白淨淨的粉團兒一個,但是進入青春期後,臉上長滿了青春痘,再沒有人稱讚她好看,還給她取了一個綽號叫「刺玫」。這個綽號伴隨著她整個初中和高中,她臉都不敢抬,只是埋頭苦讀。上了大學,總算不長青春痘了,但皮膚還是黑,身邊又是蘇筱這種白得像日光燈一樣的姑娘,她被襯得灰頭土臉,沒有男生的目光肯為她停留。
張小北的一句「好看」,像子彈射中了她的心臟。她憋著勁才沒有笑出來,但是他敏銳地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殷勤地給她布菜。他說,吳紅玫第一次推銷的酸奶是他愛吃的,所以他一天跑了三趟,其他堅果、酸棗膏等他都不愛吃,純粹是來找她的,每次都下定決心要聯繫電話,但每次都張不開口。
吳紅玫問他為什麼?
他沉默了一下,盯著她眼睛說:「因為我一無所有。」
吳紅玫回了一句:「我也一無所有。」
張小北終於將最後一滴沐浴露擠進大瓶子裡,回過頭,看到她怔然出神。
「想什麼呢?」
「沒有,沒有什麼。」吳紅玫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隨手將毛巾一扔,倒在床上,「好睏呀。」
「頭髮還沒幹呀。」
「太困了,不管了。」
張小北去洗手間拿了印著「贈品」兩個字的吹風機,替她吹著頭髮。
吳紅玫聲音柔柔地叫了一聲:「小北。」
他答應一聲,以為她要說些什麼,但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滿足地嘆口氣,然後睡著了。
雖然很艱難,但蘇筱還是漸漸地恢復過來,開始投簡歷找工作。
簡歷很能打,投了多少家就來了多少家面試電話。面試也很順利。她的長相看起來很舒服,說起專業問題又頭頭是道,每次面試結束,面試官恨不得當場錄用她,迫於規矩,只能握著她的手一臉誠摯地說,請等我們的通知。生怕她不明白意思,還特別加了一句,很快。
但是,很快的通知並沒有來。
一開始蘇筱只當是意外,後來每一家皆是如此,她就知道不對了。她婉轉地打聽了一下。有的面試官心地善良,也婉轉地回話,蘇小姐您的履歷我們很滿意,但是我們跟眾建有業務往來。有的比較直接,不客氣地說,蘇小姐您是被眾建這種龍頭企業開除的,這個行業不可能再有容身之地,趕緊轉行吧。
她不信這個邪。
面試的企業從大公司變成中等規模的公司甚至小公司,依然沒有公司肯接納她。
這天,她面試完,走出辦公大樓坐在街邊,估算著自己的存款還能支撐多久。她原本是有一些存款的,重新裝修住處花了不少,買婚紗拍婚紗照酒店訂金又是一筆,住處租金由她跟周峻共同負擔變成一個人負擔,又是一筆不菲的支出。算了算,她在這個城市撐不過兩個月。
近著五月,陽光中已經帶了暑氣,行人穿著短袖裙子還冒了汗。她卻覺得冷。全力以赴地奮鬥了十幾年,她從三線小城市來到北京城;又全力以赴地奮鬥了四年,她以為在這個城市裡紮根了。然而並沒有,她依然只是一個隨時會被放逐的北漂。
父親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她振作精神,接通了電話。
故作輕鬆的口氣:「爸,怎麼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呀?」
「筱筱,我要來北京出差。」
她心裡一慌:「什麼時候?」
「就明天。明天一大早。」
「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臨時決定的。」
「幾點的高鐵,我明天去接你。」
「不用,又不是頭回去,你在屋裡等我就行了。」
沒有時間再感傷,蘇筱連忙回到住處,將屋裡收拾了一下。上次她主動跟父母打了電話,說是因為工程出了點事,需要加班加點,她抽不出空,跟周峻的婚禮推遲了。父母當時旁敲側擊地說了一大段話,大意是結婚對象最重要的是人品,物質什麼都是其次。她知道父親誤會了,以為她終究因為房子的事情跟周峻生了嫌隙。她沒有解釋。父母一直很喜歡周峻,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張口。被開除的事情,她更是張不開口,要是讓父母知道了,那得多擔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