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凜回身,見她又將那件披風裹在了身上,微微詫異的抬了抬眼。要知道,方才那披風裹在青凝濕透的衣裙上,早已染了濕氣。
青凝細白的指尖攥緊了披風,略尷尬的頓了頓,胡亂找了個藉口:「天兒有點冷,還是裹件披風吧。」
只是這藉口實在拙劣的很,現下正值八月流火,哪兒會冷呢?
崔凜身量高,不經意間的俯視,便在她低頭的瞬間,見著了她頸下一片滑膩的肌膚,羊脂玉般,閃著細膩的光澤。
崔凜忙轉開眸光,回身拿了件乾爽的披風,遞給她:「換上這件」
空青的浮光錦,上面還帶著淡淡的冷梅香,青凝曉得,這是崔凜的披風,她忙擺手:「不必了,憑白污了二哥哥的披風,我這就回去了,不打緊的。」
只崔凜並未收回那隻遞披風的手,青凝猶豫了一瞬,便接了那件空青披風,轉去屏風後換上。
待得再出來,雲岩已打開了水榭的門,瞧著像是要送客的架勢。
青凝看眼色的很,忙對崔凜道別:「多謝二哥哥的披風,改日我洗好了給你送過來,今日叨擾了,我這便回去了。」
她說著便朝崔凜行了個禮,起身隨雲岩往外走,走到水榭的門邊,抬眼看見暮色四合的碧波湖,青凝不知為何,忽而湧上一股莫名的委屈來。
她扶住門框,微微側身,忽而低低道了句:「二哥哥,我今日沒聽見二夫人那句『救人者有重賞』。」
他們都道她是聽見這句賞賜之言,為著這五百兩紋銀,才肯下水救人。可她分明是冒了險,盡了力,倒叫旁人指責謾罵。
崔凜本是背手立在落地長窗前,聞言轉過身來,卻只瞧見青凝遠去的背影。
這下意識的轉身,倒叫他腕間碰到了腰上懸垂的香囊,是青凝前幾日送來的那隻,縹碧的緞子,一針一線繡了山水之色,一看便是下了功夫的。
崔凜忽而想起青凝著了暗沉老氣的裙衫站在一眾鮮亮閨秀中的模樣,發間素淨的很,連件釵環也無。
他沉吟了一瞬,忽而喚雲岩:「選幾件鮮亮些的衣裙,送去凝瀧院。」
雲岩訝然的張了張嘴,卻聽崔凜又道:「去歲母親曾送來一塊桃紅碧璽,扔著也是扔著,你去找出來,做件釵環之類的飾品,一併送過去。」
......
八月末的天,暑熱未消,青凝一大早便被熱醒了,索性起來洗漱了,坐去榻上數銀子。
昨日王氏身邊的嬤嬤返回來未尋到陸青凝,便將五百兩銀子送來了凝瀧院。
青凝掂了掂錢袋子,小心的收好,又將腕上的那串紅珊瑚取了下來。
這串紅珊瑚鮮艷欲滴、色澤細膩,一看便不是凡品,青凝估量了一下,應是能當個一二百兩的。只是戴了這許多年,她還記得當年收到崔念芝這串紅珊瑚時的心境,大抵是於黑暗中看見了一縷光
青凝細細摩挲下,又戴回腕上端詳了片刻,這才又依依不捨的摘下來。
當了這二百兩,依舊還有三四百兩銀子的缺口,青凝為難的咬了咬唇,忽而想起了阿娘留給自己的長命鎖,黃金嵌寶石的長命鎖,是能當個五百兩的,可.....可那畢竟是阿娘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了。
青凝正左右為難,忽聽鵲喜在外頭喊:「娘子,娘子。」
青凝不欲鵲喜同她一道憂愁,忙將錢袋子同紅珊瑚收好,回頭就見鵲喜打起紗簾,端了早食進來,一壁朝外頭努嘴:「娘子,三娘子來了,也不進來,只在院子裡站著,說要見你。」
崔素問怎得來了?
青凝錯愕的出了內間,卻見崔素問正腰背挺直的站在廊下,一舉一動還
是那個端莊的侯府嫡女,只是不知為何,青凝總覺的她好像沒了從前的那股傲氣,甚而帶了點灰敗之色。
崔素問朝她頷首:「昨日我失神跌下了碧波湖,多謝陸娘子搭救。」
青凝站在廊下同她對望:「不必言謝,畢竟是收了銀子的。」
崔素問點頭:「既如此,我也不必謝你。只有一樁事,還望陸娘子解惑。」
她頓了頓,又道:「母親曾在清河秀坊定過一件披風,月白為底,遠山青黛,上頭繡了一幅尋春圖。陸娘子可知,作這幅尋春圖的畫師何許人也?」
青凝聽她如此一說,倒是想起今年初春桃花宴上,王氏拿出來做彩頭的那件披風。那可是她從作畫到打樣,辛辛苦苦熬了好些個日夜,繡出來的尋春圖。
青凝默了默,含糊道:「偶然間遇上的一位畫師,機緣巧合下請其做了這幅尋春圖。」
崔素問沉吟了一下:「既如此,倒要煩請陸娘子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