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大夫將一瓶金瘡藥放在桌上,擺手:「愛莫能助,愛莫能助。我也只能保你傷口癒合,至於這疤痕,便是華佗在世,也不能令這皮肉翻湧的傷疤毫無痕跡。」
他說著將藥箱子一合,起身出了船艙。
崔念芝忙追出去,塞給寧大夫一錠銀子,又是作揖又是懇求,無奈那寧大夫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明秀聽著外頭的動靜,眼淚撲簌簌的落,轉頭瞧見崔念芝復又進了船艙,一下子撲過去:「郎君,我當日是怕你跌下馬車,急著去扶你,哪知反倒被你推了一把,這才不慎撞到了車壁上。」
崔念芝不落忍,半抱著將明秀扶起來:「你......我知你是為了我.....都是我的不是」
明秀哭的更厲害了:「如今明秀容貌已毀,便是你放我出去了,也是再無好人家肯要的,郎君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崔念芝心中自責的很,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明秀忽而抬起頭:「郎君,若你還念著往日的情誼,你納了我吧,只要能留在郎君身邊,做妾做通房,都成。」
「我家中那般情況,如今連容貌也毀了,我是真的沒了活路,我......我只有郎君了......」
崔念芝益發不忍心,衝動之下便要應了,只他忽而想起了陸娘子,便生生將那要脫口而出的應承咽了回去,躊躇道:「我.....可.....」
明秀在崔念芝身邊這麼多年,她最是懂他的性子。
此刻明秀站起來,搖搖晃晃往船頭走:「郎君,我此生沒了指望,不如今日便跳下這護城河,死了一了百了。」
崔念芝急得跺腳,一甩袖子,將她抱住了:「何至於此,我納了你便是,休要再說這些胡話。」
青凝看了這樣一齣好戲,此時已失了耐心,她默默抽回身子,許久沒做聲。
崔凜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聲音清朗:「這位崔三郎,仁善有餘,而兼之優柔寡斷。他今日憐惜你,明日也能憐惜旁人。陸青凝,你需得瞧清楚了。」
餘下的話,崔凜沒說。陸家青凝最是狡黠,她向來知道如何取捨。
他頓了頓,直截了當:「日後莫要再同崔念芝來往。」
青凝打起精神,勉強扯出個笑意來:「多謝二哥哥提醒。我......我日後不同他來往了。」
那廂崔念芝已扶著明秀出了船艙,青凝目送著他二人遠去的背影,忽而問:「二哥哥,男子成婚前多有通房侍妾,世家大族中,男子成,又會如何安置這些房中人?」
崔凜微微挑眉看她,默了一瞬:「我沒有通房侍妾。」
青凝愣了一下,忽而覺得自己真是糊塗了,忠勇候府世子崔凜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崔凜,自然是潔身自好的。
她微微垂下頭:「是我糊塗了,竟問出這樣的話,需知二哥哥最是潔身自好、清心寡欲的,怎會曉得那些污糟事。」
崔凜的目光又落在她後頸的血痣上,夢裡他摁著她的腰,輕輕吻過那枚血痣。
長睫微垂,崔凜道:「清心寡欲?如今已算不得。」
青凝又是一愣,不知如何接話了。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竟同自己的兄長談論起了房中事,實在有些不妥當。
青凝揪了揪帕子,畫舫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好在雲岩適時的走了進來,恭敬的遞上來一個百寶匣:「世子,你尋的東西。」
崔凜接了那匣子,往青凝面前一推,示意她打開瞧瞧
青凝打開來,裡頭竟是各色顏料,諸如:箭頭朱、石青、石綠、管黃南赭、大赤、青金.....
青凝平素作畫,也只有胭脂、赭石、藤黃、廣花可用,如今瞧見這一匣子的各色顏料,眼睛也隨之一亮。
要知道,這裡頭的顏料昂貴的很,平常輕易不可得,便如這青金,乃是用青金石研磨而來。
現下的青金石產自波斯,純淨鮮艷,色相如天,日常可作為寶石鑲嵌,便如那四品官朝冠,上銜的便是青金石。
再如這石黃,便是來自於石黃石,石黃石又稱黃金石,亦是難得之物。
上回青凝想作一幅工細樓台美人圖樣,還跟鵲喜感嘆過:「現下只有這幾色顏料可用,倒繪不出人物景致的微妙來,若是能得一些青金與石黃該多好。」
青凝帶著幾分艷羨,將匣子裡的顏料仔細看了幾眼:「皆是上好的顏料,可是二哥哥尋來作畫用的?」
「非是自用,乃是為你尋來的。」崔凜說著,一撩袍角站了起來:「我還有公事,且讓雲岩送你回去。」
青凝忙擺手:「二哥哥,使不得,這太貴重了些......」
可不待青凝把話說完,崔凜已徑直出了船艙,青凝那句拒絕的話便隨風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