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凝本無甚興致,可灩娘既如此說了,那兩位妓娘也停了爭執瞧著她,青凝便只好拿起了筆。
不多時,便又在這秦淮河的青色煙雨中,添了岸邊朦朧的燈紅酒綠,有那瞧不清面目的紅粉佳人,在夜雨中飄飄蕩蕩,如此一來,倒是既淒楚又艷麗起來,是一片傷心畫不成的笙歌艷舞。
圍過來瞧她作畫的妓娘越來越多,到最後都笑著稱讚起來。
起先那位作畫的妓娘過來執了青凝的手,嘆道:「哎呦,這是怎樣一雙巧手,竟是出神入化。」
這妓娘擰腰靠在欄上,神色誇張,言語爽利,青凝忍不住,眼睫輕動,露出一絲笑意來。
這一笑,拋去了這些時日的寡淡麻木,桃花眼微微揚起,眸若點漆,星光熠熠,仿似天光乍泄,露出嬌俏嫵媚的生動來。
那妓娘捅了捅旁側的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都好奇起這位的身份來。有那靈通的,說是這小娘子正是前幾日那位貴人扔進醉春樓,要常媽媽梳弄的那位。這才恍惚明白,怪不得一個小娘子,竟讓那天上的貴人動了念頭。
待青凝從小舫出來時,已是日暮時分,灩娘笑著同她道:「你若是得了閒,便來這舫上同妓娘們一處作畫,總歸比你悶在屋中好。」
青凝輕輕點了點頭,上了主舫才覺出,現下這醉春樓笙歌停了,艷舞也停了,異常的清淨。
似乎是清了場,日暮的連廊上,有人背手而立,月影白的金線雲紋直綴,身姿挺拔,爽朗清舉,是天上月,山巔雪,又兼之長久浸潤出來的威儀,蕭蕭肅肅,讓人不敢直視。
灩娘腿軟,跪在地上,悄聲又退回了小舫中。
青凝本也想隨著灩娘回去,只回身才發現,那艘小舫已被解了纜繩,飄往河中央了。
她同他靜靜站了許久,青凝耐不住,只當看不見他,抬腳欲往樓上去。
可經過他身側時,那人卻忽而退了一步,青凝不防,便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有綿軟蹭過他堅實的臂,青凝漲紅了臉,既同他撕破了臉,便破罐子破摔了起來,低低念叨了一句:「無恥。」
那人轉身,看著她的羞紅的面頰,盈盈的眉眼,輕笑:「是,無恥,」
碎玉般的聲音里摻了沙沙的啞,像是撩人心弦的晚風,微微俯身:「還有什麼罪狀是安安要加給孤的,不妨說來聽聽。嗯?」
第84章
日後安安想要什麼,孤便……
暮色四合,金烏西沉,秦淮河上泛起靡艷的餘暉。
往常深邃冷寒的眸子,今日看著她,有星光在閃,是春水般的柔情。
「你......」青凝往後退了退,她張了張嘴,又忽而覺得無話可說,最終只是執拗道:「你走,我說過了,不接你的客。」
崔凜往前一步,輕輕嘆一聲:「可是安安,今日這花樓被孤包了場,那常媽媽說,這花樓中的所有妓娘都是孤的,包括你。」
無賴!青凝揪著衣襟,說不出話來,只是在心底又給他加了一樁罪名。
有琴聲起,簫聲和,一樓的宴客廳備下了酒宴,花魁娘子們進進出出,獻上鵝黃酒、冰露飲、時令果品、珍稀佳肴。
上首的人眉目疏朗,沉穩練達,本是皎潔的美玉,可骨子裡的矜貴與威儀,又為這皎潔添了一層若即若離的疏冷。
有那大膽的花魁,抬起眼瞧見那疏離身影,一顆心怦怦跳起來。
常媽媽站在廊下,拉住青凝的手,哭喪著臉懇求:「我的好娘子,你今日就好生伺候這貴人一回吧,否則我們這滿樓的性命都不保啊。你忍心瞧著這樓上的妓娘們,因著你喪命嗎?媽媽我不信,娘子你是那等心腸冷硬的。」
青凝無法,只得接過了常媽媽手中的酒壺,欲往裡頭去斟酒。
方才那位大膽的花魁娘子卻接了話:「媽媽,你瞧把陸娘子嚇的,不若我同她一塊進去,也好替她壯壯膽。」
這秦淮河畔從來不缺婀娜美人,這醉春樓中的花魁娘子更是其中楚喬,姿容絕艷,體態風流,也是被諸多男子捧到天上去的。今日這花魁娘子自認不比青凝差多少,自然也是存了攀龍附鳳的心思,想往裡頭去斗膽一試,這陸娘子是個不懂風情的,屢屢觸那貴人霉頭,萬一呢,萬一那貴人多看她兩眼,就讓她去伺候了呢?
常媽媽是個人精,打眼一瞧這花魁娘子,便知道她心裡的小九九,只常媽媽並不阻攔,笑吟吟道:「也好,你且陪陸娘子進去。」
她自然也盼著這花魁能得那貴人青眼,若是萬一真能得幸伺候,她醉春樓也要跟著雞犬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