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燕枝……不是在等他,不是在跟他說話,更不是在迎接他。
蕭篡整個人被定在原地,如同石像一般。
他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緩緩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場景。
燕枝叉著腰,昂首挺胸,站在楚魚面前,一臉自信。
楚魚也站在他面前。
小毛驢停在旁邊,在原地磨著腳掌,「哼哼」兩聲。
而他蕭篡的兒子——他撿回來的那隻幼狼,短短數月,就已經長得很大很壯了。
幼狼搖著尾巴,在燕枝腳邊轉圈,時不時用尾巴掃一下楚魚的褲腿。
燕枝在幹什麼?
他的兒子又在幹什麼?
他們都在幹什麼?他們是他的皇后,他的兒子!
他們怎麼可以對著旁人笑意盈盈,乖巧順從?
就在這時,楚魚抱著手,故意冷下語氣,問:「是嗎?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小氣鬼?」
「你本來就是。」燕枝同樣振振有詞,「我都問過他們了,城裡客店都不貴,住一晚又不會怎麼樣,你非要趕夜路回來,連燈籠都不點,害得我和糖糕在家裡特別擔心。」
此時已是深夜,鎮子口再無旁人,兩個人說話也不曾刻意收斂聲音。
因此,他們之間的一字一句,蕭篡在遠處樹下,聽得格外清晰。
甚至因為月光太亮,他連他們之間的小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聽燕枝又道:「要是你再不回來,我和糖糕都以為你掉下山去了,正商量著要去找你呢。」
「它只是一條狗,它怎麼跟你商量啊?」楚魚無奈道,「我是很愛錢,但也沒有特別愛吧?」
他轉過身,從驢車上摘下那隻蓮花燈。
今夜萬里無雲,不止是蕭篡,楚魚坐在驢車上,也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於是他在燕枝看見他之前,就把蓮花燈吹滅了。
燕枝光顧著看他和驢有沒有事,也就沒注意到,車上還掛著這麼一個東西。
楚魚一手提著蓮花燈,一手從懷裡掏出火摺子,把花燈中間的蠟燭點燃。
「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是……」
花燈亮起,燕枝的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
「是花燈!」
花燈後面,是楚魚故意板起來的臉。
他故意不說話,就躲在花燈後面,目光幽怨地看著他。
燕枝也不傻,馬上就明白過來:「阿魚,這是特意給我買的嗎?」
「你不是為了省錢,你是為了給我送花燈,才特意趕夜路回來的,對嗎?」
「真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你不是小氣鬼,你是天底下最最最大方的大好人!」
——果然如此!
明處的楚魚,與暗處的蕭篡,心裡同時出現這句話。
楚魚美滋滋地想,果然如此,燕枝果然會誇他是大好人,他誇人總是這幾句話,也沒有一點別的詞。
不過也夠用了,美得很!
這錢花得值,真跟養了個弟弟似的。
蕭篡卻咬牙切齒,攥著拳頭,幾乎要將身邊的樹幹捶倒。
大、好、人?
這句話,好熟悉啊!
燕枝從前不就是這樣對他說的嗎?
「陛下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下一句是什麼?
下一句是「燕枝喜歡陛下,特別喜歡,非常喜歡,天下第一喜歡」!
所以燕枝接下來要對這個楚魚說什麼,說他最喜歡楚魚?
不!
燕枝不能這麼說!
他必須得在燕枝說出這句話之前,衝出去,封住他的嘴!
蕭篡快走兩步,再次準備上前。
鎮子口,燕枝乖乖地說了聲「謝謝」,雙手接過花燈。
「哇!好精細,還是蓮花模樣的,比鎮子上賣得好看一百倍。」
「那當然。」
「走吧,我們回家!我要把它掛在床頭!」
「你別把被子燒了就行。」
「不會的,要睡覺的時候,我就把裡面的蠟燭吹滅。」
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跳到驢車上,一左一右坐好。
燕枝低著頭,只顧著看手裡的蓮花燈,數一數上邊有幾片花瓣,花瓣是怎麼用銅絲纏起來的,摸一摸上邊淡粉的顏料幹了沒有,認真得很。
楚魚好笑地瞧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揚起柳枝,輕輕打了一下小毛驢的屁股:「駕!回家了!」
回家了!
蕭篡跟在後面,大跨兩步,卻忽然不敢追上去了。
不行,他在心裡對自己說,周邊士兵還沒有部署完畢,現在追上去,燕枝一定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