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他不渴不餓,身上的傷也不疼。
想不起來,他就一整日也不開門,只是待在房裡。
誰都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什麼。
燕枝想換房間,但是親衛沒有帝王旨意,不敢隨便給他換,燕枝也不好為難他們,就將就著住下去。
所幸糖糕吼了幾嗓子,蕭篡就收了聲,不再喊了。
隔壁船艙大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只有偶然幾次,蕭篡忽然從榻上跳起來,撲到案前,去翻書翻奏章,發出聲響。
所以燕枝住在隔壁,睡得還算安穩。
就這樣過了幾日,燕枝見蕭篡從早到晚都不出門,又見糖糕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暈船暈得要口吐白沫了,只能鼓起勇氣,帶它出門去轉轉。
臨出門前,他在心裡祈禱了好幾遍。
不要遇到蕭篡,不要遇到蕭篡。
結果,他剛牽著糖糕,準備出門。
下一刻,隔壁船艙的門就開了。
燕枝被嚇了一跳,忙不迭往後退了兩步。
糖糕也豎起耳朵和尾巴,擋在燕枝面前。
一人一狼,如臨大敵。
蕭篡站在房裡,卻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們,沒有任何動作。
房裡沒有點燈,窗戶也不大,很是昏暗。
廊上卻開了一排排窗子,今日天色正好,日光從外面照進來。
蕭篡就站在明暗的分界線上,看不清神色。
只能隱約看見,他穿著單衣,披散著頭髮,眼底青黑一片,下巴上還冒出了胡茬。
大約是有幾日沒打理自己了。
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閻羅一樣。
蕭篡定定地看著他們。
燕枝帶著糖糕,壯起膽子,向他行禮。
「拜見陛下。」
蕭篡一言不發,便是連一個頷首都沒有,只是盯著他,眼神陰沉又貪婪。
他貪婪地掃視著燕枝,把燕枝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又從腳到頭看了兩遍,想要把燕枝的身形與容貌,全部刻進眼底。
他也有好幾日沒見到燕枝了。
可是他卻不能靠近。
他一靠近,燕枝就會慌張,就會害怕,就會難過。
他不能,不能再欺負燕枝了。
燕枝帶著糖糕,腳步匆匆,快步逃開。
蕭篡盯著燕枝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里,又等了好一會兒,才端起地上的木托盤,起身回房。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燕枝,不知道該對燕枝擺出什麼表情,不知道該對燕枝說什麼話。
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讓燕枝不討厭他。
他想了幾日幾夜,也沒有想出來。
蕭篡坐回案前,隨手翻開都城送來的奏章。
此時此刻,他們距離都城,已經很近很近了。
奏章發過來,半天都不到。
卞英上疏,問一些立後大典上的細節,又問陛下回都,是否需要文武百官在渡口相迎。
蕭篡提筆沾墨,寫下「不必」二字,便準備將奏章合上丟開。
可下一瞬,他忽然想起什麼,又把奏章撿了回來。
不需要文武百官迎接,但是——
有兩個人,是可以來的。
他是為燕枝準備的這兩個人。
船隻馬上靠岸,他也得振作起來了。
不論如何。
不管燕枝是討厭他,還是恨他。
不管燕枝對他的好感是零,還是負五十。
就算他現在還沒有想出,要如何彌補燕枝。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手。
一月之期,還有一半。
他不能現在就放棄。
燕枝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
於是蕭篡批好奏章,終於打開門扇,喊了一聲——
「來人!」
幾個親衛聽見動靜,趕忙過來:「陛下有何吩咐?」
「奏章發回去,讓卞英、劉洵按照上面說的去做。」
「送點熱水過來,朕要洗漱。」
「再送一套新衣裳過來。」
方才那樣狼狽,出現在燕枝面前,實在是太無禮了。
船隻要靠岸,他也要收拾收拾自己。
至少……讓燕枝看得順眼一些。
*
翌日清晨。
風順帆滿,船隻一路向前,破開江面,駛入渡口。
燕枝牽著糖糕,站在船頭。
燕枝本來是不想出來的。
反正是回宮,沿途風景,也沒什麼好看的。
從城裡到宮裡,他怕自己看見熙熙攘攘的街道,再看見冷冷清清的大梁宮,會忍不住掉眼淚。
可是蕭篡派人來請他。
說是岸上有人迎接,他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