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仍是搖頭,同樣明白他討打的齷齪心思:「蕭篡,我早就不在意你了,我一點兒都不在意你。」
「你還憋在心裡,沒有完全放下。」
「我已經放下了。」
「燕枝,你應該打我,憋在心裡不好。」
「如今的陛下對我來說,不過是個生人。」
蕭篡跪著,卻寸寸逼近。
燕枝站著,同樣執拗回望。
兩個人都固守著己方陣地,不肯改口,也不肯後退。
「燕枝——」
「蕭篡……」
下一刻,蕭篡一改刻意偽裝出來的溫和,厲聲道:「打!」
又下一刻,燕枝倏地將蕭篡攥著的手收回來,高高揚起,重重落下。
「啪」的一聲脆響,蕭篡的面龐偏到一邊。
燕枝舉著手,感覺著手心裡傳來的微微發麻的感覺。
不知道是自己打得太用力,還是他本身就在發抖。
燕枝咬著牙,輕聲道:「蕭篡,你才是屁。」
「你總說,當皇后要『權勢90才華90』,當妃嬪要『權勢80才華80』。那當皇帝要『權勢』多少?『才華』多少?」
「陛下的『才華』是多少?陛下的『品德』是多少?陛下的『良心』又是多少?」
燕枝低下頭,看著蕭篡,目光慢慢堅定。
一字一句,聲音漸漸增大。
蕭篡方才說的話,一點兒也沒錯。
午夜夢回的時候,好友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從前蕭篡欺負他的點點滴滴,就如同潮水一般,朝他湧來。
他是心眼小。
他是還在心裡記恨著蕭篡,他是從來都沒有放下過。
他是憋悶,他是懊惱,他是後悔。
後悔當時怎麼就不懂得反駁,不懂得反抗。
他無數次在心裡幻想著,回到從前,在蕭篡欺負他的時候,和蕭篡拼個魚死網破。
儘管他極力否認,但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儘管他總是逃避,但他也不得不承認……
蕭篡,確實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
燕枝望著蕭篡,繼續道:「我好想好想問陛下,當皇帝有屬性要求嗎?」
「陛下總是說我很笨很蠢,說我才學不高,武功不顯,說我的屬性很低。」
「陛下的屬性有多高?皇帝的屬性有多高?皇帝的屬性是最高的嗎?」
蕭篡抬起頭,沉默地望著他:「燕枝。」
「既然我的屬性是最低的,那為什麼要選我做貼身侍從?」
「選秀之時,陛下能讓選秀眾人多看書,提才華。」
「為何偏偏對我如此苛刻?如此刻薄?」
「我也識字,我也有才華的,我也可以把才華提上去的!」
「可是我買了兩本話本,兩年都沒看完。」
「因為我總是要侍奉陛下,要陪在陛下身邊……」
「因為陛下總是纏著我!」
話音剛落,燕枝就撲上前去,狠狠地推了一把蕭篡。
蕭篡從不防備,甚至特意卸了力道,順著燕枝推他的力道,往後一倒。
燕枝舉起手,一下一下地把他往外推,直到把他推到衣桁上。
原本用來放置喜服的衣桁,轟然倒塌。
蕭篡扶著衣桁,站起身來。
任憑燕枝用手打他,用腳踹他,用牙咬他。
拳拳到肉,聲聲都響。
蕭篡都穩穩站定,一動不動。
他甚至調整了姿勢,好讓燕枝打得更省力些。
是他親手帶燕枝來的,是他親口讓燕枝打他的。
是他親自把燕枝藏在心底的怨恨放出來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燕枝最後往他的胸膛上砸了一拳,收回了手。
他打累了。
手酸了,腳也酸了。
蕭篡垂下眼睛,啞聲問:「枝枝,解氣了嗎?」
燕枝別過頭去,不去看他,只是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蕭篡又問:「這件事情,解氣了嗎?還生氣嗎?」
「陛下不必問我。」燕枝淡淡道,「不管打多少下,我還是討厭陛下,還是不會留下。再過幾日,我還是要回南邊。」
何止是蕭篡看破了燕枝,燕枝也看破了蕭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