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燕枝就坐在石階上,朝他勾著手指,叫他過去。
蕭篡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卻又在即將走出黑暗的時候,不自覺停下腳步。
他倒不是介意「嘬嘬嘬」這個喊人的方式。
他早就打定主意了,要做狗,只要燕枝願意喊他,怎麼喊都行。
但是他不敢確定,燕枝是在叫他嗎?
燕枝是喝醉了嗎?
他是不是不該過去?
萬一壞了燕枝的興致怎麼辦?萬一嚇到燕枝怎麼辦?
直到燕枝喊了他的名字——
「蕭篡,過來。」
蕭篡的眼睛簇地亮了起來。
是,燕枝是在喊他!
燕枝知道他在這兒!
蕭篡欣喜若狂,忙不迭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上前,激動得幾乎要用上四條腿一起跑。
「燕枝,燕枝!」
蕭篡來到燕枝面前,在他面前單膝跪下,一雙眼睛亮著幽幽的光,殷勤又懇切地望著他。
燕枝見自己的召喚終於有了回應,很是滿意。
他撐著頭,看著蕭篡,故意喊了一聲:「蕭篡?」
「是我。」蕭篡笑著應道,「燕枝,是我。」
「嗯……」燕枝撐著頭,歪了歪腦袋,認真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讓你走了嗎?」
「還沒走……」蕭篡解釋道,「還沒來得及走。」
燕枝看模樣是醉了,說的話也帶著醉意,但不知為何,頭腦卻清楚得很。
他問:「你白日裡就說要走,走到半夜還沒走出去?」
「是。」蕭篡頓了頓,想出一個無比拙劣的藉口,「迷路了。石雁鎮太大,我迷路了。」
「蠢貨。」燕枝輕輕地笑了一聲,「在鎮子裡都會迷路,你是個大、蠢、貨。」
蕭篡竟也直接承認了:「是,我是蠢貨,我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貨。」
「那你迷路迷到我家門口來了?」
「是,我迷路……」
話還沒完,燕枝就直接打斷了。
「胡說八道。」
「你明明就是在故意跟蹤我。」
「我早就發現了!」燕枝大聲宣布,「你身上的狗味這麼重,我早就聞到了!」
「是嗎?」蕭篡低下頭,聞了聞自己的衣袖。
他身上的氣味,有這麼重嗎?
燕枝捏著鼻子,在他面前揮了揮衣袖,一臉嫌棄,毫不留情道:「臭死了!」
「我知道了。」蕭篡低聲道,「我回去就洗漱,洗得乾乾淨淨的,不會再有味道了。」
「那也不用。反正你馬上就要回都城了,我們以後不會再見了。」
「會再見的。」蕭篡偏執地盯著他,「我們以後會再見的。」
燕枝瞪圓眼睛,努力做出兇狠的模樣來:「不許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是。」
蕭篡垂下眼睛,等再抬起頭時,又變回刻意的溫順模樣。
他乖的,他很乖。
「不會再見,不會再見,我和你不會再見面了!」
燕枝一連重複了三遍。
緊跟著,他忽然伸出手,用力拍了拍身邊的門框。
「你看!你看見沒有?」
「看見了。」蕭篡頷首,「是門框。」
「什麼門框?這是我家!」燕枝一臉認真,「我家!我的家!我自己一個人的家!」
蕭篡抬起頭,望了一眼不算很大,甚至有點兒破舊的木門,又低下頭,目光仍舊落在燕枝緋紅的臉頰上。
燕枝真的醉了。
但也是因為他醉了,所以他……
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燕枝正色道:「這裡是我的家,我花錢買下來的家,我有文書,文書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這裡不是你的營帳,更不是你的大梁宮。」
「我以後會一直、一直、一直住在這裡,住到我膩了為止。」
「但就算我住膩了,我也不會再回大梁宮去了,我再也不會回去找你了。」
「蕭篡,你懂得嗎?」
蕭篡閉了閉眼睛,無比艱難地點了點頭:「我懂得。」
「你不懂。」
「你是不是以為,只要我在外面吃點苦頭,沒錢花了,就會回去找你?」
「你是不是還以為,只要你躲在角落裡偷偷看我,假模假樣地學乖裝乖,隔一陣子過來看看我,我就會被你感動得痛哭流涕,然後回去找你?」
「沒有……」蕭篡望著他,低聲道,「燕枝,我沒有。」
燕枝卻斬釘截鐵:「你就有。」
「沒有的。」
燕枝輕嗤一聲:「但是你想得美。」
「我有家了,有住的地方了,不需要你來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