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衛詢問:「陛下?」
蕭篡仍是一言不發,拽著韁繩,調轉馬頭,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錯了,他走錯了。
他怎麼能去寢殿?他怎麼能去華貴的宮殿住著?
他應該去淨身房才對!
燕枝親手把他拴在淨身房裡,可燕枝從來沒有說,要赦免他。
所以他還應該住在淨身房裡!
他怎麼能走錯?他怎麼能違抗燕枝的命令?
蕭篡讓親衛把這陣子大臣送上來的奏章抬到淨身房裡,他空閒時批閱。
他想了想,還是壯著膽子,去了一趟太極殿,把燕枝留下的東西都搬過來。
這樣……應該不算是違抗燕枝罷?
燕枝留下的東西不多,他第二回去南邊,把自己的衣裳都帶走了。
只剩下他睡過的被褥、用過的碗碟,還有……
還有那一箱的巧克力包裝紙、果凍包裝殼,曾經被蕭篡視為廢物的東西。
燕枝早已將這些東西拋到腦後,只當是蕭篡丟了,沒問過他。
況且,就算蕭篡留著,燕枝也不會想把這些東西帶走。
蕭篡把東西帶回淨身房,親自牢房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從今日起,他就住在這裡了。
做完這一切,蕭篡最後換了一身乾淨衣裳,坐在床榻上。
連日奔波,多日心痛,在他嗅見被褥上殘存的燕枝的氣味的時候,終於放鬆下來。
蕭篡蓋著被子,躺在榻上,靜靜地望著漆黑的牢房頂,不知不覺間,竟睡了過去。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在路上,馬匹每邁出一步,他就在心裡劃上一筆,他離燕枝又遠了一步。
日月每輪轉一回,他就在心裡又記上一筆,他離燕枝又遠了一日。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燕枝,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再見到燕枝的那一日。
不知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睡夢裡的蕭篡,不自覺伸出手,手指貼在榻邊冰冷冷的石壁上。
蕭篡察覺到手上的觸感不對勁,猛然夢中驚醒,翻身坐起,在黑暗裡,用指腹撫過石壁上深深淺淺的痕跡,仔細辨認。
——我求……
應該是「救我」兩個字,但是對方沒刻完,只刻了一半。
蕭篡的手再往前,前面的,好像不是字,而是一些無意義的抓痕。
不對……不對!
這是一個耳刀旁,旁邊還有一個歪歪扭扭的「下」字。
是「陛下」的「陛」!
——陛下救我!
蕭篡撫在石壁上的手猛然一頓,他整個人如遭雷擊,震了一下,愣在原地。
下一刻,蕭篡將額頭重重地抵在石壁上。
「哐」的一聲響,蕭篡在黑暗裡,無聲地慟哭起來。
是燕枝刻的。
八歲的燕枝不識字,這是十八歲的燕枝刻的。
十八歲的燕枝,就算被他關進淨身房,就算膽戰心驚,害怕得不行,卻還是不自覺想在牆上刻下「陛下救我」四個字。
那時候的燕枝,多信任他,多依賴他,多喜歡他啊。
燕枝被關在這裡,一心想要他的陛下來救他,可他卻……
可他怎麼能把這麼好的燕枝欺負成這樣呢?
他怎麼能把燕枝弄丟了呢?!
他該死!他該死!
第65章 六年 燕枝的鋪子,開到都城來了……
白糖熬化, 糖水和面。
揉成麵團,再把麵團分成一個一個小劑子,放在掌心搓圓。
油溫三成熱, 把麵團放進鍋里。
楚魚一手叉腰,一手握著竹筷子, 站在灶台邊,輕輕撥動麵團, 讓它們在油鍋里滾來滾去, 受熱均勻。
此處沒有烤箱,所以他用的是炸麻團的法子做外殼。
楚魚一邊撥弄麻團, 一邊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燕枝。
燕枝正抱著一個大盆, 握著一把筷子,使勁攪和。
「呀!呀呀呀!」
魏老大從北邊帶了牛乳回來,楚魚把牛乳煮開, 輕輕把凝結在表面的奶皮舀起來, 放在盆里,反覆兩三次。
他問燕枝:「你想現在吃泡芙, 還是過幾日再吃?」
燕枝沒有遲疑, 舉起手, 大聲說:「吃!現在就吃!」
於是他把盆交給燕枝,讓他自己打發奶油,就跟之前打發蛋白霜一樣,順著一個方向使勁攪。
燕枝抱著盆,小口小口地喘著氣:「阿魚,可以了嗎?我手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