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魚輕輕推開房門,端著碗勺,走了進來。
他在燕枝身邊坐下,小聲道:「我知道你還沒睡。晚飯吃這麼少,你不餓啊?我給你做了蛋炒飯,好吃的,快起來吃!」
燕枝不為所動,只是把自己往被子裡埋得更深。
楚魚嘆了口氣,抬起手,對著熱乎乎的蛋炒飯扇了扇,把香氣扇到燕枝那邊。
燕枝吸了吸鼻子,不自覺地、就被香氣勾得坐了起來。
「吃吧。」楚魚把碗勺塞進他手裡,「我把剁碎的肉餅加進去了,還特意煎出了鍋巴,很香的。」
「唔……」燕枝悶悶地應了一聲,舀起一勺炒飯,送進嘴裡。
看著他吃了小半碗,楚魚才道:「對不起啊,燕枝,晚上我不該那樣說你的。」
燕枝嚼著米飯,抬頭看他。
「我只是……只是有點兒害怕,我怕你丟下我回宮去了,我捨不得你,所以……」楚魚拽著他的衣袖,左右晃了晃,「別生氣了,我明日給你做肉夾饃吃,好不好?」
「我沒有生氣。」燕枝也一臉認真地解釋,「沒有對你生氣。是我自己心煩,吃不下,真的。」
「那你就是在生……」
「也不是。」燕枝搖搖頭,「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什麼?」
「阿魚。」燕枝放下碗勺,帶著哭腔道,「我覺得,我變得好壞啊!」
「啊?」楚魚震驚。
「我變得好壞啊!」燕枝道,「今日我見到蕭篡,見到糖糕咬了蕭篡,你知道我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嗎?」
「我站在驢車上,忽然覺得好高興啊!蕭篡竟然被咬了,我好高興啊!」
「後來我把蕭篡帶回家,其實我本可以不把他帶回家的,我故意拿話刺他、冷冰冰地對他,我還叫他滾,我看著他吃癟的模樣,我覺得心裡好舒坦啊!」
楚魚更疑惑了:「那你應該高興得多吃兩碗飯啊,怎麼還……」
「可是我變得好壞啊!」燕枝道,「我一邊覺得,我不該變得這麼壞,不該變得和蕭篡一樣,但是……我一邊又忍不住高興,我……」
眼見著燕枝要把自己給繞暈了,楚魚連忙張開雙臂,將他抱進懷裡,拍拍他的後背:「好了好了,想不明白就別想了,別想了。」
「阿魚,我是不是變成一個壞人了?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高興,忍不住想見蕭篡。」
「過了六年,我非但沒有忘記蕭篡,反倒期待他下次再來,我再罵他兩句,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是不是很賤啊?」
「胡說!」一聽這話,楚魚直接就打斷了他,「你哪裡壞了?哪裡賤了?你一點都不壞,你更不賤!」
燕枝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對我很好,對糖糕很好,對來買糖糕的客人都很好,你只是對蕭篡很壞而已,這只能說明——」
「你是個好人,而蕭篡是個壞人!」
「還有,你控制不住地想見到蕭篡、欺負蕭篡,也不是你的問題,是因為蕭篡很壞,你被他欺負過,現在他送上門來,讓你欺負,你心裡舒坦,這不是很尋常的事情嗎?」
楚魚兩隻手按著燕枝的肩膀,一臉嚴肅地說:「別懷疑自己。」
「你和我在一塊兒賣糖糕的時候,日日都笑著,說明你很高興。」
「你方才讓蕭篡滾,躲在木門後面,笑得也很開心,說明你也是真的高興。」
「只要是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做了又怎麼樣?做了只會讓你更開心。」
「嗯。」燕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所以……」
楚魚振振有詞:「你自己怎麼高興,怎麼來。」
「他既然送上門來讓你報復回去,那你就報復回去好了。」
很有道理。
燕枝根本沒有必要避著蕭篡,更沒有必要為自己的報復感到難堪。
這一夜,燕枝和楚魚是在一塊兒睡的。
兩個人並排躺在床榻上,蓋著毯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楚魚擺了擺手,道:「下跪是『火葬場』的必經之路,你打他罵他也是,沒什麼可在意的。」
「嗯……」燕枝有點兒聽不懂,「阿魚,你在說什麼東西?」
楚魚抬起手,摸摸他的腦袋,沒忍住笑出聲來:「他都『火葬場』六年了,你連『火葬場』是什麼都不知道。好,爽,好爽!」
燕枝還是聽不懂,只覺得楚魚好像有點瘋掉了,便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回宮去的。」
「知道了。」楚魚笑了笑,「他也有今日,我真是高興。小燕兒,你想不想知道他之前的事情,我跟你說……」
「不要。」燕枝搖搖頭,「我還不想知道。」
「好罷。」楚魚嘆了口氣,但很快又變了語氣,「恭喜你,小燕兒,你成功扛住了『追妻火葬場』的套路之一,用身世賣慘。」
燕枝皺起小臉:「阿魚,你今晚怎麼瘋瘋癲癲的?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了,你回去……」
「別嘛別嘛。」楚魚張開手臂,隔著被子摟住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