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手扶著他的腦袋,一手探向他的枕頭底下,似乎是拿走了什麼東西。
燕枝掙扎著想醒來,搖了搖腦袋。
最後,他在男人把東西揣進懷裡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燕枝轉頭看去,輕輕地喊了一聲:「蕭篡……」
「是我。」蕭篡俯身靠近,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臉。
燕枝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天已經黑了嗎?」
「是。」蕭篡頷首,「楚魚說你睡了很久。」
「唔……」燕枝揉了揉眼睛,朝他伸出手。
蕭篡拿過枕頭,扶著他,把他扶起來。
燕枝問:「你的任務做完了?」
「做完了。」蕭篡道,「拿了五百積分,又可以給你買奶糖吃了。」
「阿魚說……」
燕枝看著他,最後卻道:「我不想吃奶糖了。」
「那我先存著,等燕枝想吃了再吃。」
「嗯。」
燕枝想問蕭篡,他這麼努力地攢積分,是不是想帶他走?
燕枝還想對蕭篡說,現在還差一百多萬的積分,不如算了。
可是……
燕枝說不出口。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面對好友,他可以坦坦蕩蕩地說,他要死了,他很滿足。
可是面對蕭篡,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所以燕枝只是低下頭,把手探進枕頭下。
他就像一隻小貓,得了什麼東西,都喜歡藏在枕頭底下,枕著睡覺。
蕭篡剛剛拿走的是……
燕枝抬起頭,看向蕭篡。
是那顆鈴鐺。
除夕那晚,在城樓上,燕枝拿著鈴鐺,對蕭篡說,若是他願意和好,就給蕭篡掛上這顆鈴鐺。
結果蕭篡方才自作主張偷走了。
燕枝定定地看著蕭篡。
蕭篡自覺理虧,伸手探向懷裡,把東西拿出來還給他。
「燕枝,我知道錯了。」
燕枝握著鈴鐺,重新塞回枕頭底下。
「這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給你戴上,你偷走也沒用。」
「知道了。」蕭篡頷首。
面上溫順乖巧,實際上他心裡無比慶幸。
燕枝只發現他拿走了鈴鐺,卻沒發現,他還拿走了另一樣東西。
*
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地過去。
燕枝的身子不見好轉,一日勝一日的虛弱。
到了初十這日,他連床都下不了了。
不過,在猜到自己壽數將盡之後,燕枝反倒沒有那麼害怕了。
他趁著這幾日還沒死,和好友們見了面,同他們商議自己的身後事。
儘管好友們都說他是在危言聳聽,讓他趕緊「呸呸呸」,但他還是堅持要講。
燕枝依偎在好友肩頭,小聲叮囑他們:「我不要在鋪子裡辦喪儀。阿魚以後還要在這兒賣糕呢,不能讓客人覺得,這間鋪子不吉利。」
「我要去城外辦,年節過了,春暖花開,一定很舒服。你們就把我埋在山上,面朝著南方,我還是想回南邊去。」
「我有十多兩銀子,平均分給阿魚、明玉和謝公子。我的話本留給明玉,我的筆墨字帖留給謝公子,我的糖糕、花生糕,我的被褥枕頭,要是阿魚不嫌棄,就留給阿魚了。」
他這樣說著,臉色如常,語氣也如常。
好友們卻別過頭去,暗中拭去眼角淚水。
燕枝湊到他們身邊,蹭蹭他們的面頰:「不要哭嘛。」
其實,燕枝還挺喜歡這樣的。
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馬上就要死了,讓他做好準備,不至於在睡夢之中,無知無覺地死掉。
那樣也太不好了。
他自己把自己的命數掌握在手裡,這樣就很好。
*
一直到了元月十五,上元節。
這日傍晚,燕枝把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換上新衣裳、戴上新帽子、圍上新圍脖,準備和幾個好友一塊兒去城樓上看煙火。
他提早跟蕭篡打了招呼,蕭篡允准了。
不過蕭篡說,今夜他有事要辦,就不能陪他看煙火了。
臨出門時,燕枝回過頭,最後望了一眼自己的房間。
他打開自己的衣箱,從裡面拿出一塊黃色的幌子,又拿出一顆銅製鈴鐺,一起揣進懷裡。
做好一切準備,燕枝這才出門去。
幾個好友已經在門外等著了,見他出來,楚魚與卞明玉笑嘻嘻地迎上前,兩個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