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一拉過早見的行李箱,帶領他朝路邊停靠的黑色的雷克薩斯轎車走去。
在進入車廂的時候,早見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遲疑片刻後退了出來,轉過身,正好對上源稚生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
源稚生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穩重地朝他揮了揮手。令他欣喜的是,早見也朝他揮了揮手,雖然那張那喀索斯般的臉上怎麼都透著一副「這是合作方老大得給點面子」的意味。
足夠了。他想。
黑澤一發動轎車,朝半島酒店駛去。
「請問您下午需要安排行程還是在酒店休息?」黑澤一問道。
早見賢治將頭稍稍後靠,微眯著眼睛,雙手交迭擱在腿上,「就待在酒店吧,我還得再倒倒時差。」
「好的。」
察覺對方稍顯疲憊的神情,黑澤一不再說話,小心翼翼地調低了車輛音響,將車儘量開的平和 。
饒是早見賢治,也不得不為蛇歧八家的高效率所感慨。
眼前的總統套房內部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被打造成了古老的神社風格,和他居住的鹿取神社很像,甚至牆上都掛了一把近乎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長弓,箭矢插在一旁。一旁的木製小几上,瓷白的淨瓶里斜斜插著幾支桃花。
早見取下弓試探性地拉緊,竟發現這把弓完全可以用作武器,做工製造更是不凡。
他眯起眼睛,掩了黃金瞳的棕色眼裡金光閃爍,將弓繃緊,雖無箭在手,那股極具壓迫感的氣勢卻蓄勢待發。弓弦被繃到極限時,他卻緩緩卸了力,將弓放下掛回牆上。
沒人使用的良弓也不過只是一個裝飾品罷了。
早見興致缺缺地拉著行李箱推開臥室的門,打開手機呼叫Eva,確定這裡沒有任何可疑的電子設備後簡簡單單沖了個澡。
他走出浴室,浴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蒼青色的發還滴著水珠,滑落蒼白分明的鎖骨和線條分明的小腿。早見賢治有氣無力地踱到榻榻米旁邊,張開雙臂直接趴下,嘭的將自己埋進柔軟的棉褥里。
伸手攬過洗澡前放在一旁的羽織,擱在上面的太刀被扯掉在了地上。還好榻榻米不高,太刀砸在地上,只發出了悶悶的響聲。早見偏頭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孤零零的太刀,又自顧自地轉過頭去,繼續攬過羽織裹在自己身上,蜷在被褥里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其實這樣的改裝本該讓他產生被調查的煩躁感——於他而言,任何想要通過他早年經歷來討好他的人無疑會踩上他的雷點,畢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並沒有剩下什麼美好的回憶。
可偏偏改裝的是蛇歧八家,或者說,源家家主——那些僅剩不多的,美好回憶中的重要角色。
早見有些累了。
為了尋找那艘破船的消息,他從百慕達一路乘奔御風來到日本海域,昨晚才交去心跳信號,今早就被堵在港口,接著又要安排船員離開的交接工作,過幾天又是新的任務。
他實在是累了,也懶得去想和源稚生有關的,某些扯的他心臟生疼的問題了。
一股不易察覺的奇異力量漸漸包裹住房間,像是一張膠質卻柔軟靈活的網,一個闊開的領域。他閉上眼,任由自己沉入夢境。
第3章
「賢治?賢治?」
檐角雨滴落入地上的水窪,早見賢治恍惚著睜開眼睛,眼前是一位穿著唐衣的老人,手中執扇,眉眼間年輕時的風采不減,遲暮之年更顯柔和慈悲。
她看著眼前同樣穿著正裝,卻有些呆滯的早見賢治,和藹地笑了笑。
「怎麼忽然愣住了?不是說找我有事嗎?」
鹿取神社裡張燈結彩,在暴雨後清明的夜空中格外清晰,盛大的祭祀活動後遊人已漸漸散去,偌大的神社裡只余燈影幢幢。
他們正站在廊道中,檐外是沙沙的雨聲,抬目可見山腳的燈火如織,隱約間傳來後面大屋裡實習巫女們興奮的尖叫聲。
垂雨的檐下,燈籠里飄動的火光搖晃著,一下接一下地舔過他俊俏的臉龐。
早見環視四周,下意識地重複道:「我找您有事?」
夜風微動,金紅色的火光倏而躍入眼中,他的眼睛像被點燃了似的忽然亮了起來。
「是的,找您有事!」年輕的神主興奮地扯住宮司的袖子,「婆婆,等下我會去找小哥哥去山裡看螢火蟲,晚上晚一點回來!」
「可是現在正在下雨,警視廳還圍在外面呢,你要帶稚女去哪兒看?」
早見狡黠一笑:「當然是神社,我會帶稚女去真正的神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