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見順勢緊緊握著他的手,淚眼朦朧,陽光像是熔化了一般流進去。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般囁嚅道。
「我不說話了,小哥哥。我不說話了。就這樣陪陪我吧。」
源稚女輕輕嗯了一聲,摩挲著早見微微顫抖的手背。
風漸漸輕了下來,安撫著晃動的淺草。陽光旋轉而下,微塵在空中舞蹈。森林中溪水汩汩而過,偶爾撞到彎道岩石,只濺起了碎鑽般的水花。
像生命之河,永不為誰停留。
——
早見迷濛地睜開眼睛,覺得頭腦有些鈍痛。明滅的瞳孔在黑暗中最終變成了摻雜著金絲的棕色,他伸出纖長的手臂抓過不遠處的手機,眯起突然被強光刺激的雙眼,發現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怪不得腦袋疼,睡了這麼久。
他思想掙扎了一番,翻了個身嘗試閉上眼睛重新入眠,卻不得不嘆著氣坐起身。
早見將身上披的羽織放到一邊,正慢條斯理地褪下浴袍,一旁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
褪至臂間的浴袍被重新挽上,早見盯著那個熟悉卻沒有備註的號碼,等鈴聲都叫累了才拿了起來。
對面傳來近在耳畔的呼吸聲,沒有說話。早見也不管他,手機放在耳畔,穿著浴袍就下了榻榻米,徑直推開木門向陽台走去。
他隨手拈起瓷瓶里的一枝桃花,放在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倚在欄杆邊,側頭欣賞窗外燈火瑩瑩的夜景。
電話那頭的人聽著高處的風聲,終於開口了。
「黑澤君說你一直在睡覺,我看時間太久了,打電話問問。」
是源稚生略顯疲憊的聲音。
早見遲疑了一會兒,沒有下意識地嘲諷回去,開口仍免不了刻意的冷漠。
「倒時差,有勞源家家主關心了。」
風聲填滿這段無言與靜寂。
源稚生沉默半晌,像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直到早見賢治都要不耐煩到掛斷電話了,他才緩緩開口道。
「學院的專員快到了,你要去接他們嗎?」
黑暗中一雙璨金的眸子驟然亮起,連風聲也下意識地放緩。如果源稚生站在他面前,就會發現青年眼中無法掩飾的期待雀躍,夾雜著幾分惴惴不安。而此刻他隔著電話線,只能聽見刻意壓制的平靜聲線。
「自然,勞煩了。」
「嗯,黑澤君會送你過來的。再見。」
「再見。」
帶著幾分熱度的手機剛被放回腰側的口袋裡,臉上的熱意就被風帶走了。早見臉上剛剛情不自禁的笑意漸漸褪去。像是剛剛薄醉一場沉浸於難得的歡喜,可忽然風一吹,酒就醒的差不多了,眉眼間的期待也淡了。他看著捏在手上的桃枝,突然想起了什麼,皺了皺眉,面上逐漸恢復了古希臘雕像般的冷淡疏離。
一朵桃花被掐下,碾碎在風中,只余可有可無的香味纏繞著指尖。
——
身前的人已經消失了。
風間琉璃斂去故作溫柔的姿態,面無表情地抽出了腰間的五骨蝙蝠扇。
素白的手指將它一片片打開,占據大幅扇面的是一灘殷紅色的血漬,陽光下彎曲的五頁扇面呈現出陰晴之感,竹製的扇骨隱似琥珀如蜜蠟,可見年歲已久,經常被人把玩。
血跡中隱約可見少年清雋有力的字跡。
「三千世界鴉殺盡,與君共寢到天明。」
金色的眸子裡是混沌一片,看不出什麼情緒,他只是沉默地將扇子折起重新別在腰間,轉眼也消失在了這處里。
瞧見屋前兩人消失後,原本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的小動物們才試探性地踱到了草地上,咀嚼著鮮嫩的青草。
身著唐衣的老人從屋內走了出來,坐在還帶著溫度的廊道上,抱起一隻兔子放在懷裡撫摸。其餘小動物自顧自地活動著,一點兒也不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