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手指持著漆黑的扇骨一晃一晃,白色的紙面上繪著滿樹櫻花,風流寫意,色調柔軟,扇面搖動間花瓣仿佛搖搖欲墜,一旁的大片留白上落著行雲流水的俳句。
「不見方三日,世上滿櫻花。」
良久,早見收起扇子低頭無奈地長嘆一聲,側眸望向一旁盯了他半晌的楚子航,嗓音淡淡。
「師弟,不要總是那樣看著我,那會讓我感覺自己是一個被騙身騙心的無知少女。」
聞言楚子航默默地轉過頭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敢直視早見的視線。
昨天他告訴了楚子航和西澤一些關於風間琉璃的事,對二人如今曖昧的關係也不加隱瞞,以至於楚子航和西澤紛紛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欲言又止,尤以時時刻刻盯著早見目露痛惜之色的楚子航為甚。
「學長覺得他可信嗎?」
一旁的西澤輕搖著白紙摺扇道。
早見直起扇柄,輕輕搭在淡色的唇瓣前,嘴角牽起一抹不甚明顯的微笑,眼裡微光閃爍。
」他的利益與我們並無衝突。撇開我的私人感情,他是我們目前最合適的合作人選。不過具體還得看你們怎麼想,他的情報你們還沒看到。」
「這齣歌舞伎嗎?」
早見不置可否。
另一邊的楚子航低聲問道。
「西澤你看得懂歌舞伎嗎?」
早見曾在高天原表演過歌舞伎,兩人看過,興許知道白面下是自家師兄,兩人的感想只有跳的不錯,唱的真好,不愧是師兄。現在他們坐在擁有一百多年歷史的劇院裡,難得嚴肅地討論著陌生的藝術。
黑暗中有人敲擊著櫻木的小鼓,突兀而起的鼓聲一敲一抹間迅速將人扯入黑暗,拉進那個遙遠古艷的世界。
燈熄滅後,早見的眸子不暗反亮,映出舞台中央靜默的男人。安靜的劇院中只有風間琉璃清唱的聲音,將人魂勾去黃泉,斑斕的彩衣增添著他身上妖異的美感。嫵媚的身形且歌且舞,在慘白的燈光下獨自傾訴著千年的哀怨。波光流轉間,眼角的緋紅讓人心裡微微一盪。
隱隱約約有啜泣聲傳來,早見眼中剛閃過一絲不耐,就聽到一旁楚子航輕聲點評道。
「後來怨恨那麼深,只因為當初相遇那麼美。」
早見驀地一怔,目光變得悠遠綿長,恍惚間耳邊擦過颯颯風聲,夾雜著細小粗礪的冰粒,入目是一片金屬質感的白色。他狠狠皺了皺眉,抿著唇,握緊了手中的摺扇。
舞台上的女人和男孩還在對舞。鮮紅的染料隨著反覆擊打的利劍落下而流出,將鱗片染成一片暗色。斑斕的長袍被撕開,虛弱的女人躺在血泊中,像一片脆弱的紅楓飄落。
女人躺在舞台的燈光下,開口低唱,幽怨蒼涼,如孤鬼在井中哭泣。他泣訴的聲音撫平了早見的眉眼。原本皺眉的青年仿佛被舞台上的戲劇感染,表情怔愣,目露憐憫。
直到一曲方了,掌聲雷動,早見才慢慢恢復了正常,斂去了表情,只余眉間縈繞著淡淡的愁色。他起身跟著西澤和楚子航去往後台。
風間琉璃披著猩紅色的袍子正在對鏡卸妝。早見越過身前的兩人走上前去,把手中的摺扇插在腰間,跪在風間身邊,伸手抬起了他的臉。風間挑了挑眉,眼中似有愉悅,順從地把卸妝的工具遞給早見,乖乖巧巧地坐著,望著早見,和坐在榻榻米上的西澤攀談。
「你真的是源稚生的弟弟?」
聽見西澤的審問,早見勾了勾唇。他放下指尖愛不釋手的細膩觸感,轉身換了一片化妝棉。風間琉璃撥弄著頭髮,轉身朝西澤露出卸完妝的半張臉,「這樣看著跟哥哥像嗎?」
西澤一時失了言語。
微涼的指尖重新搭上下巴,把風間的頭掰過來。此時的風間琉璃介乎素白的少年和慘白的艷女之間,扭曲的美感驚心動魄。早見拿著化妝棉沾上畫著濃妝的半張臉,力度剛好合適,神色認真,動作輕緩。
卸完妝後正在和西澤說話的風間琉璃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像在撒嬌。早見放下手中的化妝棉,又拿起一旁的梳子和頭繩,在低頭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眼睛裡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拍了拍風間琉璃的肩膀,示意他轉過身去,而後自己直起身來,輕柔地抬起風間的長髮,像在對待一匹上好的絲綢。
風間琉璃拿起烏木嵌銀的細長菸袋,素白的指尖往裡面添著生菸絲,點燃深吸一口,吐出裊裊白煙,散漫中透著嫵媚。
楚子航和西澤望著波光流轉的風間琉璃,心裡暗暗想到,無可否認,他的風情足以成為讓人沉淪的資本。
煙霧瀰漫中,早見放下了梳子。風間就著當下的姿勢往後微倒躺在了早見懷裡,靠在了他肩膀上。他左手端著煙杆,好整以暇地解答著西澤的問題,身體是從未有過的放鬆。
早見賢治身體微微後仰,弓著腰,一隻手向後撐在地上,一隻手攬過風間將他虛虛抱住,頭擱在他伶仃的肩膀上,握住風間冰冷的右手緩緩摩挲,直到柔若無骨的手背升騰起一陣暖意。
楚子航一臉複雜地望著相擁的兩人,心想完了,妖妃禍國,師兄已經沒救了。
黑天鵝港的故事在這個空曠寂寥的房間裡幽幽響起。當風間琉璃提起無法殺死的王將微微顫抖時,早見低頭親昵地磨蹭著他的頸部,右手攬過他的左肩,按捏著他緊繃的肌肉,直到眼裡流露的恐懼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