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風間問道，卻順從地跟在早見身後一步步走入深水中，漫過腰部。他感覺到眼前的人很興奮，金色的瞳孔里跳動著躍躍欲試的火焰，在冰冷的海水中肌膚依舊滾燙。水面逐漸上升，他的行動變得滯澀起來，涌動的海水將他拉扯。
早見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他，眼裡熠熠生輝，月光柔和了他的稜角分明的輪廓，蒼白的膚色襯著烏黑的長髮，捲曲著貼在臉頰，微敞的衣物下露出精緻的鎖骨，流連著粼粼的水波，勾人地像是海妖。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他的王國。
一個浪潮打過來猛地將他們吞噬，風間一下子離開了腳下的實地被捲入海中，腰部被人緊緊地錮住。一陣輕微的眩暈感後，他感到自己立在了海中，睜開了眼睛。
隨海水搖曳的珊瑚群顏色瑰麗，靜靜入眠。月光滲進海水，在頭頂不遠處消散虛化。五顏六色成群的魚尾飄渺如畫，數量龐大卻整齊有序。落單的魚竄入其中，魚群悄然炸開如花蕾綻放，又迅速合攏，宛如月光下的曇花一現。遠處隱約可見淡藍色的瑩瑩光亮，像呼吸一樣忽小忽大。水流的涌動聲掠過耳畔，腳下顯露出深不可測的海淵。
身後貼近一具溫暖的軀體，飄逸的髮絲勾著他的側臉，有人湊到他耳邊，柔軟的觸感貼近耳垂。早見抱住他輕聲說著。
「帶你去約會啊。」
——
「摩天輪前面人好多啊。」
風間墊了墊腳望向面前長長的隊伍，一手斜斜擋著太陽，一手打開摺扇擋在早見頭上，落下分明的陰影，隱去泛著金色的棕眸。
「再等一輪就快到我們了，不著急。」
早見偏頭避開摺扇的阻擋，也墊腳看了看，望見一溜的人群面上不見變化。
風間抬手理了理早見額前的碎發，順手用衣袖拭去沁出的汗珠。
「可你都熱出汗了。」
陽光燥熱，鳥聲啼鳴。空氣中少了前幾日雨後的濕潤，尋不見一絲水分，叫人難耐。遊樂場裡人群來來往往，更是嘈雜不堪。早見和風間從早上逛到下午，把遊樂場裡大大小小的設施玩了個遍，就差摩天輪了。一日閒遊下來，也不免受太陽關照留下薄薄的汗來。
早見聽見他的話，才似有所感地摸了摸頭上的薄汗。他向來不曾在意溫度變化，只是這具身體容易受到外界影響罷了。
「還好，我不是很熱。」
「好吧。」風間把摺扇遞給他，「我去給你買冰淇淋，在這等我一會兒。」
早見低頭接過扇子，正準備嗯一聲，卻忽然怔住了，仿佛一條毒蛇嘶嘶著攀附上他的脊背，眼底不受控制地湧出一片金色。
那片金色的海洋瘋狂地沸騰起來，顫抖成一陣一陣的驚濤駭浪，將平靜打碎。
他猛地抬起頭，朝面前的人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對方，繃緊的指節泛白，聲音嘶啞。
「等等，稚女！」
錯愕的表情浮現在風間琉璃標緻的臉上，卻很快隨著主人一起消失在了原地。早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繃直的指尖卻堪堪觸及風間下意識伸過來的手背，擦過了他蹁躚的衣袖。
指尖觸碰到的肌膚還留有餘溫，但人已經消失不見，如同一顆消失在水中的氣泡。他就這樣忽然蒸發了，像夢境一樣。周圍還是來來往往的人群，面目模糊，沒有一人留意到一個大活人的消失，將恐慌與痛苦全部施加給了唯一的知情人。
早見狠狠皺著眉，握住刀柄驀地向後轉去，微紅的眼眶裡不復脆弱的琉璃，驟然收縮的瞳孔成線，泄出翻滾不息的暴虐。璀璨的金光宛如利箭，狠狠地扎在坐在長椅上的白髮男人身上。
男人閒適地坐在空閒的長椅上，面對撲面而來的敵意不為所動。他穿著華麗的長袍，單手撐著臉頰，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過來坐啊，道格。」
「他在哪兒？」早見沙啞道。
男人偏頭笑了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還能是哪兒？」
「我看你是在找死。幾次三番在我面前出現，你是擔心陛下抓不到你嗎？」
「好歹是我的尼伯龍根，我還是有這點自信能避開尼德霍格的。」男人伸展著猩紅色的長袖，雙手撐在身後，仰著身子望向他，聲音柔美飄渺。
「那你以為我就對付不了你了嗎？」
早見輕聲說著，眉眼冷淡，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刀。不知何時，那把裹著黑色刀鞘的利刃化作了一柄瑩白的長劍，泛著骨質的蒼白，詭異又極具美感。
男人望著那把不偏不倚對著他的長劍，笑容淡去，蒙上一層陰影。他沉默良久，像情人間的呢喃，輕聲低語，婉轉動聽。
「我原以為你只是想找個寵物，就像月讀那樣。」他揮了揮手，衣袖飄拂間幻化做繡著金線的純白，帶走了遊樂園繁雜的色彩。
櫻花憑空墜落，腳下觸及柔軟的土地，雨後微濕的泥土味真實熟悉。兩人立在雨中，古老的建築沉默地在一旁浮現。
檐下稜角分明的男人穿著白色裡衣，披著黑色的長袍盤坐在地上。青絲如瀑般散在腦後，柔順光華如綢緞。穿著巫女服的小姑娘枕在他的膝蓋上，身體柔軟，呼吸起伏如緩緩的潮汐，隱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細長的眉眼間縈繞著病色，蒼青色的鱗片點在妖異的眼角，襯得膚色愈發蒼白，唇瓣也褪去了血色，隱有羸弱之感。他伸手揉著小姑娘的頭頂，望著檐外的雨簾目光悠長。
不遠的走廊低眉順眼的侍女悄然到來，停留在廊道上恭敬地跪下，雨中傳來對方平靜的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