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外人說的哪能信,族長他老人家怕是老糊塗了吧……」穿著短打的青年剛開口,就被人打斷。
「噓!」同伴拽了下他衣袖,「別說了,快幹活吧,里正看過來了!」
祝升榮將不認真幹活的人全都看在眼裡,冷笑一聲,拐杖指向說話之人:「六房的小子!你有什麼話到我跟前來說!」
老人的嗓音中氣十足,四周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瞬間全都望了過去。
那圍作一堆的後生瞬間如鳥雀般散開,各自埋頭幹活,不敢再閒磕牙。
老族長的威嚴尚在,至少沒人敢在明面上反駁他,不過大多人做事都很實在,畢竟誰也不想自己的家園遭殃。
他們本就依山而居,老一輩的活了這麼幾十年也見識過幾場山火,知曉它的厲害。
至於這隔離帶,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它的妙處,因此並不敢懈怠,還督促自家小輩不許偷懶。
「用點力氣!」一個老漢踹了不認真幹活的兒子一腳,「你想死,你老子還不想死!」
那小子也不敢吭聲,哼哧哼哧地挖著土。
整整挖了近一個時辰,眾人才將從山上往下的這條路徑給清理乾淨。
一條近三十米寬的隔離帶成型,橫亘在山林與祝家村之間。
大伙兒一個個都精疲力盡。
祝升榮眯著昏花的眼睛,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還不時撥開浮土,看看裡面有沒有殘存的樹根。
當他確認最後一叢灌木也被連根挖起時,才發話道: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今晚應當沒什麼事了。」
寧竹一行人也是累得不輕,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
寧荷和平安一直就在院中等著,前者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打瞌睡,後者耳朵靈,聽到腳步聲時立刻咬了咬她的褲腳。
「嗷嗚!」
寧荷瞬間清醒,從台階上彈起來,跑去開院門。
「阿姐!你們回來啦!」
她張開手撲向寧竹,卻被輕輕按住肩膀。
「髒,離遠些。」寧竹無奈地看著熱情蹭她腳踝的平安,又補了一句,「把平安也抱開。」
等眾人進了家門,寧荷宛如一隻辛勤的小蜜蜂,一會兒給這個端茶送水,一會兒給那個捶腿捏肩。
寧竹取下臉上已經泛黑的紗布,布料上沾滿了被夜風吹來的灰燼,輕輕一抖就漫天飛舞。
她打了盆清水,洗了臉和手,水瞬間就變成了灰色,只得重新去打了一盆水。
堂廳里,卞含秀正捏著銀針,從油燈上的火苗中燎過,給季元武挑水泡。
男人粗糙的手掌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有些還晶亮鼓起,有些已經被磨破,滲出絲絲血跡。
針尖挑破水泡時,疼痛感傳來,季元武皺起眉,不由得「嘶」了一聲。
另一邊,季新桐正在給季新承上藥,指尖沾著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他破皮的掌心。
方才幹活兒太用勁兒了,季新承的手指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
他手上的傷,看得季新桐都替他痛。
要不是有寧竹給的手套在,怕是她和阿娘的手也不能倖免於難,都要被磨破層皮。
等上完了藥,季元武仰著腦袋讓卞含秀給他擦了一把臉,聲音沙啞說道:「都去歇歇吧,明日再說。」
幾個孩子都應了聲「好」。
這場山火燒了整整一夜,屋外不時就隱約傳來樹枝燃燒斷裂的「噼啪」聲,伴隨重物倒下的聲音。
灰燼的味道始終縈繞在鼻尖,眾人都沒敢睡熟,提心弔膽的,生怕那隔離帶不起作用,直接燒到山下來。
直到天光微亮,風漸止,火勢燒到了隔離帶邊緣才逐漸變小,然後才熄滅。
一夜過去,院子到處都是被風吹來的灰燼,走路時鞋底都能帶起大片,落在鞋面上沒一會兒就髒的不能看了。
更糟的是院子中央的泉眼,原本清澈的池水變得渾濁不堪,水面漂浮著許多黑灰。
眾人只能趁著太陽還沒出來,抓緊時間打掃。
掃帚划過地面,灰燼便四處亂飄,嗆得人直咳嗽,寧竹只能把昨夜洗乾淨的紗布重新圍上。
卞含秀又往地上灑了點水,這才好了些。
可是還沒有打掃多久,就聽見了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原以為是祝衡關上門來了。
卞含秀正彎腰擦拭石桌,聽見聲音忙不迭去開門。
她的手才剛剛碰到門栓。
此時,門外站的人喊了一句「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