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驀地看著寧竹,眼中翻湧著複雜情緒,喉結微微滾動,咽下了許多未盡之語。
最後只沉聲說了句。
「若想走,儘快吧。」
寧竹這樣的人物,兄長定然不會輕易放手。
可宗明川深知她並非貪圖權位之人,她曾救過他一命,如今助她安然離去,也算略盡償還之意。
第96章 離開
寧竹從宗府出來時, 天色陰沉得厲害,沉甸甸地壓在頭頂。
從在原北縣時,她就莫名被七皇子糾纏了一路, 她不想再與這些「天家貴胄」沾上邊。
自來到這個時代, 她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帶著家人好好活下去。
壁州將亂, 何處能是容身之所?
寧竹握緊了手中的韁繩。
如今戰亂還未起, 他們尚有選擇的餘地, 是走還是留?走的話又去哪兒……
她懷著滿腹心事, 照著原路返回去接卞瑞萱和季元武回家。
鐵匠鋪今日不上工, 醫館那邊卻是人滿為患,昨夜大雨降溫,好些人都著了風寒,隔著條街都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大堂因積水無法看診,所幸二樓尚可坐診,此刻樓梯上已經站滿前來求診的病人。
寧竹站在樓梯口往上瞧了瞧, 看見卞瑞萱忙的腳不沾地的身影, 想了想,轉身對著季元武說:
「瑞萱還在忙,咱們先回去吧。」
返程途中,雨勢似乎是小了些。
兩人行至巷口,遠遠便看見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自家門前逡巡。
寧竹眉頭一皺。
「那人在咱們家門口晃什麼?」季元武也看到了。
那是個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
季元武擼起袖子,露出常年打鐵的結實臂膀,翻身下車便大步流星朝那人走去。
那男人聽見聲音驚慌回頭,看見朝自己氣勢洶洶逼近的季元武, 拔腿就想跑。
「站住!」季元武疾步追上, 一把將人按倒在地,厲聲質問, 「你行蹤鬼祟的在我家門前做什麼?!」
「我、我只是......」男人眼神躲閃,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他本是城西災民,洪水來得迅猛,他來不及帶乾糧,官府救濟的糧食對他而言,不過勉強混個水飽。
他正琢磨著從哪弄來的吃的,恰巧看見卞含秀帶著兩個孩子清掃院中積水,誤以為家中只有婦孺,便想先踩踩點,沒承想被撞個正著。
此時寧竹已將馬車停在門前,緩步走近。
她清楚即便這人意圖不軌,眼下也無實證,送官未必占理,可也必須給個教訓。
方才的動靜已經引來寺廟周邊災民的圍觀,若輕易放過,指不定還會有多少人會動歪心思。
寧竹隨手撿起地上一顆石子,走到男人面前。
破空而過的銳響讓男人猛地縮起脖子,只見那石子擦著他顫抖的指尖,深深嵌入泥地。
那中年男人嚇得手都在抖,咽了咽唾沫。
「再敢來我家門前晃,這石子就砸你腦門上,」寧竹冷冷警告,「聽清楚了嗎?」
那中年男人面色如土,忙不迭點頭。
寧竹朝季元武使了個眼色,後者冷哼一聲,鬆開了他。
男人連滾帶爬地逃遠了。
周圍百姓雖好奇發生何事,卻礙於季元武的壯碩身形,只遠遠觀望,不敢擅自上前。
寧竹沒有理會這些人。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特別是眼下的情境,過得好是原罪,弱小也是原罪。
如今不過是一場水患,甚至官府已經在盡力賑濟安置災民,卻還是攔不住有這種宵小之徒的存在,倘若真的戰亂爆發,那又是何種局面……
不知不覺,她心中是走是留的那杆稱似乎已經有了傾斜。
正巧季新桐聽見了動靜,過來開院門。
她愣了一下,不由出聲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寧竹和季元武對視一眼。
「無事,抓到個鬼鬼祟祟的人,已經被趕跑了,最近多留個心眼。」
聞言,季新桐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馬車駛入院中,大門合上之後,那些看熱鬧的人才小心湊上前去。
有人盯著那個嵌進地里的石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有人蹲下身,好奇地去拔地上的石子,卻發現它深嵌其中,竟像是原本就長在那兒似的。
「難怪跑那麼快,這要是砸到腦門上,怕是命都沒了!」不知誰低喃一句。
周圍災民見狀,也皆知這家人不好招惹,經此一嚇,再無人敢在院門前徘徊。
——
從那天之後,雨就漸漸停下了,連帶著地面上的積水也隨之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