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戰渺的提醒,童懷這才發現其中的關鍵所在。谷南一直以來的意願都只是想要回到死地,那為什麼戰渺可以去,而他自己卻去不了。
「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其實都能自由進出死地的。除了三類人,那就是谷南、仰慈還有鬼面猿。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覺得他們就像我和阿媽一樣,明明知道對方就在那裡,卻不能靠近,不能觸碰。」
童懷說道:「所以你才選擇進入死地那麼危險的地方,就為了幫谷南摘一束花?」
「不是,我和他做了交易。他可以讓我死後投胎到阿媽身邊,與阿媽繼續做親人。而條件就是為他摘一束花。」戰渺聳聳肩,接著說道:「這麼占便宜的交易,我為什麼不答應?」
怪不得戰渺不再去看她阿媽了。
童懷站了起來,說道:「各取所需,你怎麼選擇我都支持你。但是你別總是一個人待在這裡,至少出來和我們一起吃個飯,他們都很擔心你。」
「知道了。」戰渺又說道:「你想房冥,可以去找仰慈,谷南死了,他應該能夠走出死地。他或許能夠幫你。」
仰慈能幫他嗎?
或許吧,畢竟他死過幾次都是仰慈幫的忙。
童懷想,他應該去死地看看。
當他走出書閣時,戰渺忽然喊住他說道:「童懷,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也支持你。」
——
再一次看到羲皇樹,童懷的內心不禁湧起一陣感慨,原來所謂的生機竟是這般模樣。
眼前這片曾經荒蕪至極、毫無生機的沙石地,此刻竟然開滿了曼珠沙華。那艷麗的色彩,如同當初戰渺從死地帶出來的那株鳳凰花一般,紅得奪目。
它們艷麗迷人,卻又帶著一種幽暗的森然之感。
戰渺的猜測果然沒錯,仰慈果然從死地出來了。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羲皇樹下,和當初的谷南一模一樣。身上落滿了枯黃的樹葉,卻也不見他伸手撇去。宛如一尊雕像,毫無存在感,然而仔細瞧去,卻又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存在讓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淒涼的色彩。
這滿眼的曼珠沙華,大概也是仰慈親手所種的吧。
聽到腳步聲傳來,仰慈先是眉眼帶笑地望了過來,當發現來者並非自己苦苦等待的那個人時,那剛剛浮現的笑意瞬間又落寞了下去。
如同那易逝的浪花,悲壯卻又如此短暫。
「你也來等人嗎?」仰慈率先打破了這片寂靜。
童懷緩緩走到他的身邊坐下,輕輕撫摸著觸手可及的花朵,眼神眺望著遠方,聲音低沉而緩慢地說道:「嗯,來等人。」
「你會等到他的。」仰慈依舊靠著樹,一動不動,語氣顯得頗為平靜。
他所指的「他」,不言而喻。
「我也相信他。」
輕柔的清風徐徐吹來,帶動著滿地的花朵發出沙沙的聲響,這聲音仿佛是來自深淵的呼喊,又像是愛人極致溫柔的撫摸。
當風漸漸停歇,所有的幻想瞬間破碎。
童懷又接著問道:「你有能力讓我活兩次,他們不行嗎?」
仰慈終於捨得抬起眼眸看向他一眼,不過眼中已恢復了之前的冷漠。
他緩緩地陳述著:「撒亭死意已決,我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一心求死之人。不過既然他一心想要簡簡單單做一個正常人,在他的最後一世,我便給了他一個成為普通人的人生。至於樊來,他已經如願以償地和塔卿走到了一起。」
沉默持續了許久,童懷一直也沒有問出他內心最關心的那個人。
就在他以為今天不會得到答案,起身準備離開之時,仰慈忽然說道:「你走了那麼多遍的路,不妨再多走幾次。」
這話來得突兀,童懷卻能敏銳地感覺到,或許是房冥要回來了。他既不是五主之一,也不像仰慈這般有著非凡的能力,沒辦法感應到對方的存在,所能做的唯有執著地等待。
仰慈的這番話,無異於在明確地告訴他,那個期待已久的結局即將來臨。
童懷輕輕「嗯」了一聲,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那谷南呢?」
「你以為我沒嘗試過嗎?」
仰慈神色頹然地站起來,星星點點的生命光芒從他的身體中緩緩泄了出來。
童懷瞪大了雙眼,滿臉寫著震驚與難以置信。
生命共享失敗。
仰慈的身形在泄出生命光芒的那一刻顯得更加虛弱,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將他吹倒。那些光芒游離著,仿佛在訴說的谷南對仰慈的拒絕。
生命共享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像仰慈一樣無盡的生命,更多是雙方之間刻骨銘心的感情和能夠交付生命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