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傲慢。
死亡來臨,可他來不及感到悲傷。
世界正在分崩離析,以符葉為圓心,平整的路面像是被砸碎的拼圖,片片上涌後化為粉末。
氣流衝擊的刀刃下,再堅固的鋼鐵也要彎折變形,顫巍巍跪倒。
烏龜的視線中,正維持著伸手姿勢的禿鷲瞬間被不知哪裡來的狂風吹成血霧,那血色的霧氣四散。
它喉嚨間發出音調古怪的顫動。
眨眼間,它被橫飛的斧頭擊中腹部,順著那強硬的力道,被懟出幾十米,四肢僵硬著,失去控制,面頰著地。
「嘔。」
血爭先恐後地從它的鼻腔和嘴角外涌。
它嘗試著站起身,卻只是徒勞地脖子發力杵杵地面,那因為主人的胳膊被炸飛而橫著甩出去的斧頭變相救下它的命。
時也命也,它只能絕望閉眼。
山坡上,計宋皺皺鼻子,用手背抹掉滴落的血跡。
撼天動地的爆炸聲傳來時,他驚得扔掉緊攥的道袍,愣愣望著煙塵滾滾的收費站。
不,現在那裡已經稱不上是收費站,而是廢墟。
他舔舔乾裂的嘴唇,張嘴接雪企圖緩解口渴,但結果嗓子更乾澀。計宋只能嘆氣,認命攥住自己的道袍,上面還躺著暈死過去的妖怪。
這妖怪戴著的手銬是鑲嵌天工石的,他根本不怕對方突然醒來後逃跑。
他呼出霧氣,上身灰色短褂,掖進黑色加絨秋褲,赤著腳在雪地里前行。
廢墟中,只有兩處仍安全。
一處是被羽毛傘不間斷旋轉而護住的人類隔間,另一處是被層層疊疊羽毛覆蓋住的英雨。
良久,原屬於黑袍的碎布條落進血水匯聚的坑中。
符葉猛地打寒顫,不敢相信地看向手心,但很快,她就輕輕攥拳,用手撐著地面站起來。
赤著腳沿著爆炸的中心往外走。
別說那凍住她腳的冰塊,就連鞋和發繩都沒保住。
符葉順手收回羽毛傘,體內的力量從未如此充盈過,精神的疲憊卻緩解不掉。
禿鷲被炸成血霧。雙斧妖怪的胳膊消失,臉色灰敗,顯然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最後,是龜殼碎裂,露出異常軟嫩身體的烏龜。
隨著她青色的裙角微微飄蕩,烏龜渾身巨顫。
「喂,變回人形,我要把你銬起來。」
*
道路損毀嚴重,後半段的路程只能步行。
妖管局來支援的五人越走越心驚,海藻不慎腳滑跌倒,被身旁的師泠眼疾手快扶住。
隨著他們走近,兩道「勝利者」的身影也映入他們的眼帘,海藻不著痕跡鬆一口氣。
計宋盤腿坐著,時不時用袖子抹臉頰的血,腳邊還橫躺生死不明的黑袍妖怪。
符葉的長髮披散,身後正是坍塌後的入城高速的「速」字,抱臂倚著鐵架,瞧起來比計宋狀態好得多。
海藻現在只有三個疑問:重建入城高速收費站需要多少錢、被抓的妖怪們還活著嗎、他們富裕不富裕。
妖管局的職員對善後工作十分嫻熟,二話不說開始幹活。
符葉的目光輕掃優先搬運犯罪妖怪的同事們。
申主任年紀大,需要跟師泠一起抬,頭髮黑灰摻色的林禪和石威都直接得多,乾脆將妖怪扛在肩上就往外走。
「還有三十多個人類得做記憶清除呢。」計宋提醒。
申主任呲牙:「你們倆休息,等會兒我跟林禪去,我們對外聯絡科對清除記憶更熟練。」
符葉抱臂的手指突然敲敲胳膊,沒記錯的話,今天早晨海藻在會議上派發任務的時候,師泠、石威、喻觀寒都是跟著李局去航天醫院的。
可現在師泠和石威在這,卻沒看見喻觀寒的影子。
她垂眼瞧地面,狀若無意喊住石威:「你們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嗎?」
石威將矮小的烏龜夾在肘間,就像夾著手提包,聽到符葉的疑問,無神的大眼先是瞧瞧計宋,才挪回符葉身上。
「是啊。」
「那喻觀寒怎麼沒來?」
「他去醫院了。」
符葉心頭一緊,下意識追上石威的背影,音調上揚:「他受傷了嗎?」
「別急。」給冰雕版英雨捂住棉衣的師泠勉強微笑,「不是喻觀寒受傷,是李局被捅傷了,喻觀寒送他去楊醫生那裡。」
符葉尷尬地舔舔嘴,察覺到師泠的視線黏在她身上,她清清嗓,說出的話語氣生硬:「……李局怎麼樣?」
「沒事的。」
「那就好。」
她們不再交談,勘察完現場的海藻走過來,納悶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