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走近了一步,抬了抬手,對面之人眨眨眼看他。李懷遠的手停在她頭頂上空,笑道:「現在怎麼不躲了?」
沈今禾想起剛進世子府那會兒,他欲剝下落在自己髮髻上的花瓣,她下意識便躲,如今他親手摘著纏在她發隙里的枯水草,而她卻再也躲不開了。
只是安靜地站著笑。
李懷遠邊摘水草邊道:「傻笑什麼?」
「不知道,就想笑笑。」
「護城河裡的水很冷吧?」他揉了揉她的腦袋,沈今禾正想說別摸,頭髮在水裡泡過很髒,復一想,他的手也沒幹淨到哪裡去。
算了,誰也別嫌棄誰。
李懷遠溫聲道:「我讓陵光先送你回府,左右這裡也沒什麼要緊事了,你到藥房取些泡澡用的藥膳,去一去身上的寒氣,再煮些薑湯來喝……」
沈今禾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絮絮叨叨了,不過也沒敢打岔,聽罷只連連點頭。
陵光已然說通了醫官,一見李懷遠語畢,連忙請他入殿坐下,解開舊的白布條扔的遠遠的,然後扯了沈今禾的袖口往外拉,邊拉邊關殿門,生怕他家世子又跑不見人影。
她與陵光一前一後走在出宮的路上,道路兩旁的瑤花奇草灰敗地耷拉著腦袋,廣德門附近那座高聳的殿宇盡數化為灰燼,昔日的琳宇金闕一夜之間都作了土。
沿著昏黃的宮燈一路看過去,依稀能看見鳳棲宮被南衙禁軍團團圍住,玉階之上的雕花窗棱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皇后這一生都讓人很難評價,說是梟雄有些抬舉她了,說是妖后又委實冤枉了她,說是功過相抵吧,也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罷了,是非功過皆由後人去說。
正想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處廢舊的宮殿,宮門半掩,門上面的朱漆掉了大半,露出斑駁的原貌,檐下吊著一張乾癟的蜘蛛網。
在這深深宮邸,晨霧繚繞時分,竟有幾分陰森和詭異。
陵光都走過去了,見走在身後的人矗立不動,又繞了回來:「走啊,杵到這兒幹嘛?」
沈今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宮牆內。
他臉色倏地一變,手握在劍柄上擋在他們身前,凝神聚力,順著門縫向內看去,然後不出意外地,也看到了剛才她看見的那一幕。
皇后兵敗之後,禁軍與相王的軍隊,還有見風使舵前來救駕的府兵,都在皇宮內外搜查謀逆的殘黨,很不巧,安樂應該是在逃跑的途中被侍衛抓住了。
此時天色還未亮,霧氣又很重,看不清抓安樂的是哪一支兵力。
她如今已是階下之囚,往日尊貴也好,跋扈也罷,皆已不復存在。只見她被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圍在一口枯井旁,外裳盡被撕碎,胸前潔白的肌膚裸露了大半。
沈今禾乍然回想起來,這是當初她對小壺姐姐私下用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