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沒再堅持,燈光遮掩了他眼底的黯淡,他笑了笑:「沒關係,不過您確實很優秀,下午的時候我在顧伯伯電腦上看了您其他作品,您大學時期那副唐代私園圖書館我也很喜歡。」
那個作品啊。
那是梁幸均還在的時候她畫的,當時她很迷歐式建築,梁幸均說他二十年的心血白費了,都沒能潛移默化讓她愛上中式建築。
梁然當時說怎麼不愛了,她只是覺得中式建築不適合現代人生活,已經不是主流了,成為了孤高的經典。
梁幸均還是扮演著遺憾和受傷。
梁然氣不過,兩個晚上的功夫就畫了這幅作品。
梁幸均看到這副作品時很震撼,他當時便說要去找投資人建立這座圖書館。
可惜圖書館規模過於宏大,光是山頭都拿不下來,那些投資人覺得短期無法盈利,都拒絕了梁幸均。梁幸均於是打算自己花錢建,梁然聽他說要掏空家底,還要再去拉兩個億,而且還免費開放,當時就說「我不想我和悅悅的生活質量下降,而且這又不是我喜歡的作品,是我賭氣的作品啊,你別亂花錢了」。
她後來沒有再多看過那副作品,那不過是她隨手的靈感。
落地窗外的狂風帶來一陣疾馳的雨,細密的雨點急促敲打起玻璃。
今晚竟有雨,梁然沒注意天氣預報。
梁然問:「方便問下您為什麼喜歡這個設計嗎?」
「很宏偉啊。」
陳瀝周說:「現在懸崖邊的酒店有很多,但懸崖邊的唐代私園圖書館卻從來沒有過。這個作品裡每個藏館對應的是科舉制度相應的等級和歷史朝代變遷,還有一些您在日照設計上的精巧心思……」
陳瀝周說了其中的精妙處,臉上是毫不保留的讚美:「梁小姐,您很優秀。」
梁然眼前卻是梁幸均溫和的臉。
他那年好像和陳瀝周一樣,儒雅的臉上掛著陳瀝周這種驚喜與欣賞。
梁然猶豫了。
她忽然不是那麼想拒絕陳瀝周了。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是沈宗野的電話。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梁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急速地敲擊著玻璃,窗上雨點在燈光照射下像是一顆顆透光的水晶。
「飯局結束了嗎?」沈宗野聲線低沉,梁然很少聽到他語氣裡帶著這種關心,他說,「你有傘嗎,我車上沒有。」
「餐廳里應該有傘,我在一樓等你,你快到了嗎?」
「嗯,我掉頭開進來。」沈宗野掛了電話。
剛才那瞬間短暫的猶豫已經在沈宗野這通電話里消失了。
沈宗野是一個毒販,梁然不想再接什麼工作,她只想快些結束顧儒海這邊的進度,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拉扯進來。
陳瀝周說:「您要走嗎?」
「嗯,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哦……」陳瀝周微怔,問:「他到了嗎?」
「到門口了。」梁然說,「今晚謝謝陳先生幫我解圍。」
陳瀝周:「我看出來你不喜歡那個宋董了,我也不喜歡。」
梁然原本只該禮貌以淡笑帶過,但為了徹底斷掉陳瀝周對她的欣賞,她故意說:「是啊,真的很討厭,有點破錢了不起啊,覺得有錢什麼都可以搞定嗎?我最討厭服務這種甲方了。」
她認為她已經表現得很失禮貌了。
陳瀝周沒說什麼,唇邊始終維繫一種溫和的淡笑,站起身說要送她。
梁然說她自己可以,陳瀝周已經去前台那裡要了一把傘。
沈宗野的車停在了門外庭院的入口處,他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要報你們的包廂號登記,包廂號多少?」沈宗野說,「還是我在門口等你,你走出來?」
「你就在門口等我吧,我已經出來了。」梁然走出旋轉大門。
風雨迎面撲來,雙腿在晚上這個溫度確實挺冷的。
梁然裹緊了風衣外套,頭頂忽然罩下一把傘,她抬頭看到這家中式餐廳油紙傘上漂亮的翠鳥印花,和陳瀝周輪廓分明的側臉。
「不用麻煩您。」
「沒事,您男朋友在哪兒?」
「門禁那裡。」
「走吧,我送你過去。」
梁然不希望沈宗野見到陳瀝周,不過她僵持下去也更顯得刻意了,她沒再推遲,快步穿進雨中。
陳瀝周跟在她身旁,與她保持著步伐同頻,但又隔著紳士的距離,油紙傘都傾向了她頭頂。
黑色汽車停在門禁欄杆外,車燈晃著疾馳的雨幕。
沈宗野遠遠看到了梁然和她身邊的異性。
青年個子很高,五官周正英俊,看起來斯文又朝氣的模樣。
梁然的步子有些快,她裹著單薄的風衣,長發散亂在風中,那雙踩著高跟鞋的白皙雙腿更顯得單薄,在雨中急促地向他奔跑。
梁然很漂亮,不管是五官還是她身上的氣質,這一幕總有一種雨打嬌花的意味。
可沈宗野並不憐惜梁然,相反,她這種毒販的死活跟他只有對立面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