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昭意怔住,中年女人的臉上依舊是漂亮的笑,但她的眼神沒有這份笑意。
「我沒有陪伴他太久,作為母親我挺虧欠他。」
「所以你希望我長久地呆在沈淮宗身邊,做你沒做到的事?」梁然很平靜地說。
方昭意對梁然這句直言不諱已經有些不滿。
梁然繼續問:「沈淮宗很愛他的爸爸,他的職業是因為他爸爸。我想知道您和他爸爸離婚的原因,方便說下嗎?」
方昭意眼神冷了下來。
她已經有些不悅了,但她沉默片刻後還是回答:「因為他爸爸職業的問題。」
「因為他爸爸的職業不能陪伴你,還是因為他爸爸的職業在外面逢場作戲的異性?」
梁然竟然繼續問出了這些話,她的問題太尖銳,但她的語氣神態又這麼平靜,完全看不出一絲不禮貌。
可方昭意覺得她作為長輩被梁然這樣赤裸地詢問,已經很冒犯。
方昭意冷靜地說:「我和他爸爸的關係幾句話說不清,你們也不懂。」
梁然點了點頭,說了一句抱歉,又問:「沈淮宗和你去美國生活了多久?」
「他十一歲時回到他爸爸身邊的。」
「為什麼,你不要他了嗎?」
方昭意眼神沉了下來,她眼裡已經有了被質疑被挑釁的怒氣,但是梁然依舊這麼平靜。
燈光下的梁然只是安靜地端坐,認真聆聽等待答案,她平靜到像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沒有不禮貌,也不刻薄。但對方昭意來說這些卻是她痛苦的疤,歲月用盡全力將她的疤癒合,卻要重新被撕開。
「他是我兒子,我不會不要他,因為我身體的原因才將他送回國。」
梁然輕輕說了句抱歉。
她又望著方昭意:「我小時候和我父母也去過美國旅遊了兩次,跟留學過去是不一樣的。第一次去異國他鄉念書,我會想爸爸媽媽,會想回國。城市的路和周圍人的語言對我來講很陌生,即便我那時已經剛滿了20歲。」
「20歲的我會在異國感受到那股情緒,六歲的沈淮宗肯定也是。他的英文念得很好,發音比我都純正,我之前雖然疑惑但是沒有問過他,我想他在他父母剛分開時去到一個陌生的國家,他的媽媽身體不好,他也聽不懂周圍人的語言,吃不到喜歡吃的菜,找不到朋友,一定很需要媽媽的愛。」
「沈淮宗很照顧我,他好像很會照顧人,也很喜歡給我做飯。他做的早餐和晚餐除了味道好吃外擺盤很講究,我猜應該不是你們家開餐廳的緣故,也許是他為了照顧生病的你才學會做那些擺盤可愛的菜。」
方昭意認真地聽著,眼神已經有些黯淡。
梁然繼續說:「我聽過沈淮宗說起兩次你,是他的夢話。第一次他說『媽媽,我今天有聽話』,第二次是昨天晚上,他發燒了,說『媽媽,我有聽話』。也許他比你知道的還要愛你。」
有淚水從方昭意的眼眶流下,她側過臉擦掉了。
梁然遞給她紙巾。
方昭意說:「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沒關係。您哪天的飛機?」
「後天早上。」
「那明天我們一起吃個飯吧,叫上沈淮宗,今天就當沒見過。」
方昭意深深看一眼梁然,對她說「謝謝」。
……
第二天重新吃完了這頓飯,沈宗野看起來應該是最開心的那個。
結束後方昭意先回到車上,沈宗野和梁然在這家餐廳的庭院裡緩慢往外走去。
沈宗野說:「你和我媽好像很聊得來。」
剛剛的包房裡方昭意和梁然聊得很多,基本上方昭意說的話梁然都會接住,不會讓話題掉空。梁然是個話並不多的人,能做到這一步完全是為了沈宗野,沈宗野看出來了。
梁然抿起笑:「她是你媽媽,又難得回來。」
九月的南城還沒有那麼冷,空氣里的風沁涼乾淨,庭院裡開滿藍色紫色的繡球花,古箏的音樂在清風和花香里飄揚。
沈宗野扣住梁然的手,手指的力量有些加重。
他手上的繭偏硬,微微刮過梁然的皮膚,烙下一股癢,梁然笑著看他。
「然然,謝謝你。」沈宗野說,「我媽昨天找過你了吧?抱歉,是我沒處理好,讓我媽打擾到你了。」
梁然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我們昨天見過?」
「看出來了,你們倆都不怎麼會演戲。」
沈宗野是個緝毒警察,他的眼睛就是尺,雖然剛才飯桌上樑然和方昭意聊的話題都像是初次見面會聊的內容,但兩人神態間細微的表情還是被沈宗野看在了眼底。
沈宗野緊望著梁然,目光少見的柔和。
「我媽有為難你嗎?」
「當然沒有,你媽媽很愛你,她很關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