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姐?」梁悅瞪住沈淮宗。
沈淮宗沉默下來。
梁悅的聲音很冷,他以前覺得梁悅的聲音很像梁然,但不是的。在他從醫院醒來那天他就清楚了她和梁然的聲音一點也不像了。聽著梁悅的聲音,他能更清晰地記住梁然聲音的不同,她們僅僅只是相似。誰都不是梁然。
天要黑了,張姨在叫梁悅和他去吃晚飯。
梁悅起身穿過花園,走進客廳。
她徑直吃起晚飯,並沒有喊沈淮宗吃飯。
沈淮宗說:「我想把葡萄接走,我最近有很長的假期,想照顧它,你同意的話我就帶葡萄走了。」
梁悅什麼也沒說。
梁然除了給沈淮宗留下信,也給梁悅和喬思嘉留過信。
梁悅知道葡萄是梁然留給沈淮宗的。
她明明很稚嫩,但說出口的話還是結著冰般的冷:「葡萄是我姐的遺物,如果你把她最後的遺物也弄丟了,我這輩子都會恨你。」
「不會,我會保護好葡萄。」
「那你保護好我姐了嗎?她那麼愛你,我從來不知道她會這樣去愛一個人,她把一切都給了你,她的愛,她的靈感,她的房子,她的貓。」梁悅哭了起來,她終究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不會像從前的梁然那樣把所有的恨和痛苦化作無聲的清冷,她會哭,會說出她的痛。
「你也許今年還記得她,明年也還記得她,但你後年或者哪一年就會忘了她!你會遇到一個心動的人,你會結婚會生孩子,你住在我姐的房子裡,我恨死你了,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我姐不值得,我恨你!」
沈淮宗站在餐廳這團昏黃的光影中,耐心聽著梁悅的哭泣,他說:「我不會結婚,也不會喜歡上誰,更不會有孩子。悅悅,我還會做我現在的工作,也許有一天我會死在某一個任務里,到那天我就會見到你姐姐了。」
他笑了下:「你不要哭,也不要擔心我會忘了她。」
承諾一向是最無用的東西。
行為勝過一切言語的承諾。
沈淮宗不再去和一個年輕的女生說這些承諾,他沒覺得他的餘生會很長,緝毒警察的平均壽命只有41歲,也許未來某個任務里,他可能會在危險的隱蔽線上死在暗無天光的日子裡。是他的結局。
而那一天可能不是結束,是開始。
他和梁然新的開始。
「你姐姐說希望我代替她看到你平安健康地長大,畢業,結婚。悅悅,希望你快樂一點。」
梁悅沒有回應他,沈淮宗說:「我先走了,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沈淮宗帶走了葡萄。
葡萄是一隻很懂事的貓咪,臨走前它知道梁悅在難過,跳到餐桌上舔了舔梁悅臉頰的淚水,喵嗚叫著安慰梁悅。
葡萄回到了梁然的家裡,這是它長大的地方。
它爬進熟悉的貓窩,爬到攀岩牆,又跳進梁然的臥室。
臥室里全是梁然身上的味道。
葡萄撞著牆。
沈淮宗走進臥室,貓咪好像是想抓牆上那副畫。
那是梁然畫的沈淮宗的手,那個曖昧的夜晚他站在這個豪華的房子裡,站在露台的夜色中,梁然喜歡他的手,畫下了畫中指骨修長的雙手。
這幅畫被梁然裝裱起來,掛在了臥室牆上。
牆面太高,葡萄夠不到,小爪爪拼命地抓牆,把牆布都抓起毛了,有點沮喪地耷拉下腦袋。
沈淮宗失笑,把貓抱回它那間房。
有了葡萄在,他忙碌的事情似乎變多了起來,心情也仿佛好了很多。
季阿姨如今是兼職過來打掃,她的父親生病住院,她把老人接到了南城,梁然這裡只能做兼職。她笑著說起她走之前葡萄還愛抓金魚,還聽梁然說起葡萄有一回還抓了蟑螂回來,把梁然嚇了一跳。
沈淮宗輕輕抿起薄唇,他喜歡聽別人說起梁然。
江凜來到他這裡,見他的狀態似乎已經好起來了。
江凜說:「心理治療還是有效果的。」
「我沒病。」沈淮宗說。
他無比清醒,他知道他只是接受不了梁然不在的這個事實。
但是現在,他好像開始接受了。
梁然說「這個世界只有你一個人,你在,世界就在,我就存在」。
只要他存在,梁然就會存在。
她並沒有離開,只是換了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