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古怪地深呼吸了一口,但依舊沒感覺到想像中的缺氧,有的只有空氣沉悶帶來的呼吸不通暢。
難不成卡琳娜的判斷有誤嗎?
或者說,是他的問題嗎?
黎鳴似懂非懂地開始了自己在第五層的探索。
第五層有很多被鋼化玻璃罩住,被紅外感應燈監視的展覽品。黎鳴發覺這些安保措施的目的,與其說是擔心有人盜竊,倒不如說是擔心展覽品襲擊人。
黎鳴起初不明白緣由,直到他看見了鳥嘴面具。
瘟疫醫生的鳥嘴面具。
那個被記錄在世界歷史,成為天啟者覺醒的開端的災厄的一部分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了黎鳴面前。
這時當黎鳴回顧先前看見的、不知所云的展覽品,它們的來歷瞬間有了眉目。
黎鳴突然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後面的幾層無非就是兩個內容:災厄,或者與災厄有關的存在。他現在莫名想看見天空,想看見那澄清的蒼穹。
可能這就是深淵居民的通病吧?
黎鳴不由得向上走去,步伐越來越急促。那鋼製的、漆黑的樓道迴蕩起他的腳步聲,就好像過去曾有無數個人試圖通過這樓梯,逃離此地。
外面是寒冷的極地,身後是追逐的怪物。
在那迷霧瀰漫的審判之日裡,研究基地的人們是最先被捨棄的人。也許根本就沒人能走出這片冰原,但即便如此……
最起碼死在有光的地方吧。
光?
黎鳴突然停下腳步。
太陽的光亮從卡琳娜轟擊的洞口折射而來。黎鳴再一次望向身後漆黑寂靜的樓道,想到:也許那天渴望走到光亮處的不只是人類……
華國北部出現了天啟騎士的衍生物。
黎鳴突然回想到:那裡應該是出現了特殊情況,所以才導致天啟騎士被迫下場。但這裡又是什麼回事?
為什麼『記憶潮汐』覺得這裡發生的事件會是『決定過去,乃至未來』的重要事件?
黎鳴不想思考前者,卻在反覆糾結後者。
他向來是一個懶散,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的人。正如他和黎以溪闡明的那般,倘使對方註定步入死亡,為何還要親手復仇?
戰爭、瘟疫、饑荒、死亡。
黎鳴心底默念《啟示錄》里四位天啟騎士的象徵。他想:可能答案早已擺在他的面前,只是他沒有去思考,或者說懶得去思考。
「唰——」
地板響起了熟悉的金屬滾輪聲。
黎鳴安靜地站在洞口處,仰望著這一片屬於南極的、澄清的蒼穹。他平靜地出聲:「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人嗎?」
來者的步伐突然一頓。
卡琳娜鎮定地回答:「我一直相信我們和你們是能和平交流的。」
黎鳴聽後沒有反駁。
沉默良久後,他閉眼嘆息道:「我認識這條道路,但不是因為我走過,是因為過去的我也曾佇立在這裡,仰視這片蒼穹。」
在上周目的上周目,在地球文明最初的周目里——
祂曾因毀滅佇立於這片土地。
黎鳴平靜地回望卡琳娜,冷聲道:「告訴我,卡琳娜。在你眼裡的我是什麼樣的?我是否就是你口中的『長得像人的災厄』?」
對於黎鳴來說,察覺出這件事並不難。
在和卡琳娜的交流時,他能多次察覺到怪異。卡琳娜起先是將他當作人看的,但隨後又突然將他歸類於「不算是人」的範疇內。
她話里的「黎鳴」是模糊的、割裂的兩個存在。
儘管卡琳娜在掩飾這件事,但說出的話語是收不回的。
也正因為如此,黎鳴能清楚地意識到:在這趟世界終末的南極之行里,確實有一個存在曾與卡琳娜同行的。
上個片段里,黎鳴頂替了沈括的身份;這個片段里,黎鳴頂替了那個存在的身份。
但黎鳴沒有察覺,原因自然也簡單——
因為這個被頂替的存在正是偽裝成人的天啟騎士。
「白髮白瞳。」
卡琳娜沉默地給出了答案:「我起初以為你是和我相似的人類,而你也想誤導我這件事,但人類和你們終究有所不同。可即便身份再不同,我們仍能和平交流。」
「世界的終末就在眼前,為何還要爭鬥?」
黎鳴皺眉:「你一直都清楚自己回不去美國?」
「我最開始還覺得能回去。」卡琳娜悵然道,「但這趟南極之行耗費的時間比我預期的還要漫長。等到知道供電層沉水後,一切都沒意義了。」